脉络(26)
“童燕芬人呢?”
“带回来了,情绪很激动。”
真是不让人安生。
周褚从忙乱的工作里拨出空来过去。
童燕芬正在被一个老警员按着,她奋力反抗,推搡试图甩开老警员的控制要往门外冲:“你们抓我干什么?我要给我儿子报仇,我要杀了他给我儿子报仇!”
童燕芬声嘶力吼:“你们这些警察,放着杀人犯不抓,却要抓我这么一个老太婆,你们算什么警察,我呸!”
老警员安抚:“不是的大姐,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就是马又年干的,您……”
“我不管!他们两个都该死!”
童燕芬手脚挥舞,拳打脚踹,逮人就挠,几个人上前竟然都没把她控制住。
他们怕伤着她。
混乱间,一个巴掌从正面袭来,指尖用力,在周褚脸上剌出三道血痕。
他终于忍无可忍,对童燕芬吼道:“住手,够了!”
许是他突然开口让童燕芬没有防备,她被这一嗓子给镇住了。
周褚顶着三道血痕,因为气血翻涌竟然不觉得疼:“还嫌不够添乱吗?”
这两声一吼,童燕芬愣在原地,突然,哇啦一嗓子哭了起来,哭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她哭:“你们这些警察不作为,只知道对我们老百姓发脾气,我儿子惨死十年,凶手却逍遥法外,你们不为我讨公道,我自己来报仇,你却说我是添乱……”
“惨死?”周褚想笑:“你扪心自问,童顺真的是惨死的吗?”
他反问:“童顺量了十年刑,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知道犯了多大罪才能量十年刑吗?他贩卖毒品,祸害了多少家庭,谁替他们讨公道?还有当年抓捕行动死的警察,死了以后墓碑上连名字都不敢写,他们要是都来讨公道,童顺早不知道被捅多少刀了!”
“当年要是童顺经住诱惑,没有拉着梁家兄弟一起贩毒,他会走到今天这步吗?”
童燕芬愣住了,是的,顺子可能是因为被威胁自杀的,但是他无辜吗,如果他没有误入歧途,没有参与贩毒,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也就不会死。归根究底,童顺就是那根导致了一切的祸端。
她忽然回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晚上,童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童燕芬说夜里露气重,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童顺犹犹豫豫,说他遇到了一个很赚钱的活计,但是不敢去,童燕芬当时困了,也没追问是干嘛的,她只注意到儿子的上进,见他想找出路,就说了一句:“既然赚钱,干嘛不去?”
童燕芬的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这不经意间的一句鼓励。
也是因为这一句鼓励,带着梁国柱打开了通往贩毒的道路,他在后来重拾旧业,重新走上了这条路。
激愤的情绪溃堤,童燕芬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嘴角颤抖,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委屈、无奈、悔恨都汇集在年迈的脸上,互相撕扯,不知道谁才能在这些皱纹里称王称霸。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一会哭一会笑,笑完了哭哭完了笑,反反复复,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褚见她停下来了,对其他人说:“走吧,留个人在门口看着,让她冷静冷静,过会找个专业点的人过来。”
出了门,童燕芬仍然在里面啼哭不断:“天道好轮回……”还有不断地拍大腿的声音传来:天道好轮回啊!”
最后,终于安静了。
出了门,所有人站在走廊里,气压很低,经过这一场闹剧,大家心里都有股气,周褚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血痕,已经肿起来凸起,他问道:“童燕芬是怎么知道马又年在医院的?”
李代回:“是她打电话问马又年老婆的,说是来看看,马太太没多想,就告诉她地址了。”
周褚心里烦,很想喷脏,看大家状态都不好,只好闭了嘴。
“在这站着干嘛,该忙忙去。”
其他人走了,李代指了指他的脸:“师傅,你没事吧?”
“没事忙你的去。”
周褚挥手把他挥走,脸上被抓的地方火辣辣的,但没再碰,怕发炎。他一回头,纪乔就站在身后。
纪乔手里拿着冰袋,见他这幅德行,眼角带了抹笑:“哟,扇的不轻啊。”
也不知怎么的,周褚没有回嘴,手背虚遮脸侧,迈腿回办公室。
纪乔跟在他后面。
队长跟副队的办公室和其他人不在一起,是独立的小办公室。周褚有点不耐烦,啪地一下坐到椅子上。
“坐过来我看看。”
周褚往前挪了挪,纪乔倚桌子边,把他的脸左右检查了一下,没有其他伤,只有三道指甲痕。
冰袋贴到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得到缓解,纪乔半坐在桌子边,捏着冰袋在他脸上按压,冰一会,拿起来挪动换位置继续敷。
周褚看着她给自己敷脸,眼神却没聚焦,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别的场景,今天这场闹剧,以前也没少经历过,一年前冯晓曼死的时候也发生过。
但冯晓曼的母亲没有这样闹。
冯母用了另外一种方式,她死死拽住警察:“求求你,求求你查一查。”
她的行为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工作,但大家还比较习以为常,很多人都不愿相信事实,冯母说冯晓曼死之前不太对,是啊,要是对的话,她干嘛要是自杀呢,就是精神不好,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
他们能查的,只有背后的隐情,虽然当时轻信武洋做了错误的判断,但是冯晓曼是自杀的,这是事实。
冯母很崩溃,她哭着拽住了一个警察:“我的女儿,她是很开朗的人,她不会自杀的,我求求你查一查,她是不是被害死的?”
她哭着哭着,拽着那个警察的衣角就这么跪下了,好几个人上前拽了好久才把她拽起来。
看着看着,周褚忽然挺直了背。
他一动,位置就变了,冰袋就在脸上移了位。
纪乔:“乱动什么?”
周褚不动了:“这不是,脸破相了,形体上更得潇洒一点嘛。”
纪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咱两个人,你潇洒给谁看?”
“你啊。”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纪乔冰袋朝他怀里一扔:“自己敷去吧。”
“角角。”周褚叫道。
纪乔已经走到门口了,震惊地回头。
角角是她的小名,只有父母叫,一些邻居亲戚会叫她乔乔,但其实真正的小名叫角角,据听说是因为她小时候非常喜欢家里一个梅花鹿摆件的角,但她自己不记得有这事。
周褚是头一回用这个名字叫她。
只见纪乔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回头瞪着他:“又吃错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截止上一章,在晋江累计发文50万字啦! 下一个50万得有进步才行。
☆、026
“603”案完全结束,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做卷同样很忙碌,周褚回到家已经是深夜,饭菜都凉透了。
特别忙的时候他妈周幺女士会大发慈悲过来给他做饭,主要是夜宵,加班没夜宵是撑不住的,食堂关门早,有时候点外卖也未必有合适的,偶尔碰到周女士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帮他送到单位。
今天显然没送,而且还是点的外卖放在门口的,原因是今天姐妹团有广场舞比赛,顾不上,让他自己凑合拉倒。
什么人啊,关心也是你,不关心也是你。
他妈说:别不识抬举,不吃拉倒,老娘还没收你外卖钱呢!
周褚拎外卖进屋,是一份皮蛋瘦肉粥,齁咸齁咸的,只尝了一口就喝了半杯水。
“在哪点的是,卖盐的打死了?”
然后勺子一丢,躺倒在沙发上,太累了,完全不想动,一闭上眼马上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蚊子叮醒的,拍了一掌心血:喝喝喝,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死?
他又躺了一会,才终于爬起来冲澡去正式睡觉。
月色下,光影绰绰,星光鲜少,或许是被飘过的云遮住了,今晚的月亮也缺了一角,但不妨碍它光滑皎洁。
在同一轮月亮下,有的人好梦正鼾,有的人噩梦难眠。
何映梅额角冒汗,四肢僵直,紧紧攥着薄被的一角,急促地喘息。
她猛地睁眼醒来,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到极致,呆愣好半天,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