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法则(14)
新家是个小院子。
院子的东南西北角都住着人家,中央有个长方形的洗衣池,旁边用几根长木头搭了个晾衣绳。
时值冬天。
晒衣物的人并不多。
院子里稀稀拉拉几个女人,裹着红棉袄,揣着热水袋,正交头接耳地唠家常,气氛热火朝天。
有个女人看见了徐娅。
“哟,这是哪家的小妮儿?”
“……我家的我家的。”葛青卸了三轮车上的家具,匆匆赶过来,摸着徐娅的头,“叫姨。”
徐娅喏喏道:“姨。”
女人笑着,起身递给葛青一把炒熟的瓜子,问道:“你们娘俩这是来看亲戚的吗?找谁呀?我给你挨着院子问问去。”
葛青说:“我们搬过来住。”
“过来住的呀?”
“嗯。”
“哟,我晓得了。”女人手一扬,回头冲正东的那户人家喊开来,“秀荣呀,有人找。”
秀荣?刁秀荣?
熟悉的名字在脑子里一转,徐娅终于明白了。那个小纸条是刁阿姨给葛青的,这个新家也是刁阿姨给联系的。真是个大人情。
东户的门被推开。
果不其然,刁阿姨走了出来。她面露喜色,朝葛青这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害,她忘了林喻了。
徐娅往葛青身后躲了躲。吃了林喻一个大蛋糕,她心虚呀。
于是,唠家常的女人们排排站,无一例外地看见了这样一幕:面前的两个女人相谈甚欢,而她们身后的两个小孩,相看无言。
——
雪飘得有些大。
刁秀荣引着母女两个人进屋。这是藏于小院东南角的一个小屋,门板是暗红色的,轻轻推开,一股热浪滚滚而来,吹散了一阵雪。
屋内分布着三个小房间,偏大的是堂屋,摆着桌椅,供人吃饭打牌。桌子的旁边烧着炉子,热气正是从这儿一层层地袭来。堂屋里侧是卧室,两张床,一大一小。
刁秀荣握着葛青的手,“屋子有点小了,委屈你娘俩住一个屋,先将就着,等娅娅大了,我们俩再去院子里租个屋,也方便不是。”
“挺好挺好。”葛青回道。
她顺势摸了摸徐娅的脑袋,说道:“她才多大,没必要自己占一个床,这就够了。”而后朝徐娅打眼色,“快谢谢你阿姨。”
“谢谢阿姨。”
“没事,乖,啊。”
刁秀荣温柔地点头,又说了几句寒暄话,而后离开,留下母女俩继续观赏新家的配置。
最后一个屋是厨房。
有些小,两个人在里面仍旧挨肩擦背。徐娅赶紧退了出来。
“妈妈,厕所嘞?”
“在外面,大家一个院子的,也用一个厕所。咱比不上那独门独户的小楼,这也不错了。”葛青安慰她,“实在不行你去隔壁刁阿姨家,她家里单独建了厕所。”
“……算了吧。”
“这有什么?”
怪不好意思的。徐娅瘪瘪嘴,没说出口,老是天天去别人家蹭厕所,感觉太怪异了。
“哟,不乐意呀。”葛青停下手上收拾的动作,盯着她笑,“这个屋子也是你刁阿姨家的,她租给我们的。人儿多好,不会说你什么的。你不用别别扭扭的。”
徐娅说:“不是这个原因。”
“行了行了,你别烦你妈妈了,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弄呢。你要是不帮我,就去外面自己玩。”葛青有些烦了,搬了一趟家,其实最累的是她。
可不搬又不行。
一是为了徐娅的学习。
女儿的学校在城郊处,论起师资和生源都算不上好。她自己是个粗人,没学过多少学问,可到底也常听“惟有读书高”的谚语。她就这样一个女儿,铁定往心肝里疼,为了上学,搬几次家都成。
二来,是因为徐正华。
她年轻的时候瞎了眼,居然和徐正华擦出了爱情的火花。这股火焰烧了她一身,她绝不允许再烫伤自己唯一的女儿。
葛青朝窗外望去。
徐娅裹着厚厚的棉服,像只企鹅一样,绕着晾衣服的木头架子,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时不时呆住,抬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然后再叹口气,眼神瞥到墙角。
那儿有个小男孩在偷瞥她。
唉。她扭过头,招招手。
林喻也朝她招手,只是两条腿仍旧钉在原地,像根柱子一样不得动弹。两个人对视一分钟,徐娅耐不住性子,抬腿迈过去。
“徐娅。”隔壁传来声音。
得,老巫婆叫人了。
徐娅无奈摇头,抬起下巴示意林喻,而后转身跑进屋里。关上那道暗红色的红木门时,她从缝隙里清晰地看见,小小的林喻叹了一口大大的气,仿佛心里压着成人才有的所谓的“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