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不爱(出书版)(21)
"当然,"她轻轻说:“你是我好友。"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我存在。"
本才连忙否认,"谁说的,你送的那本十四行诗,我看到了。"
刘执成一直点头。
"还有你每次探访带来的勿忘我,谢谢你,都给我极大鼓励。"
看护已经过来,"刘先生,时间到了,明天上午再来吧。"
刘执成忍不住吻本才的手背。
手上插满管子,体无完肤,刘执成恻然。
他依依不舍离去。
"看,男朋友对你多好。"
看过她这个鬼样子而不介意,的确是挚友。
有许多势利的人见到朋友略降一级就开始疏远,佯装陌路。
本才闭上眼睛。
"杨小姐,你至少还需要个多月时间才能完成植皮手术,杨小姐,你背部烧伤部分复原情况理想。"
本才说:“只是不能穿露背装了。"她渐渐入梦。
母亲仍然在书房内,看见她,问道:“你有没有救熄那场火?"
本才颔首,"多亏你提醒我,已经救下来。"
刚想聚旧,母亲却说:“那你还不去做功课,下个月要开画展,作品质量那么参差,行吗?"
本才一惊,急急跑出去,外边是一片碧绿的草地。
她看到小加乐坐在秋千架子上,大眼睛像玻璃珠,一点神采也无。
"加乐,加乐。"她并没有应她,本才着急到极点。
她挥舞双手,挣扎得很厉害,呻吟着醒来。
接着的一段时间,本才称之为非人生活。
心肺脾虽然奇迹般逐渐复原,可是接踵而来的物理治疗叫她吃尽苦头,早知,她想,躲在加乐健康的小身躯内不出来也罢。
可是,也不是没有乐趣的,朋友逐个来探访,扶着她重新学步,都使她振作。
殷可勤赶来看她。她握住本才的手不放。
"老好殷可勤。"忽然之间,她俩痛快的哭了。
"他们都怕你不再醒来,可是我却有种感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是吗?"本才微笑。
"我觉得你来看过我们,还有,连交了三个封面,从前,那是你一年的产量。"
"我疏于交货。"
这次是殷可勤改正她:“是作品,不是货。"本才笑了。
"真没想到刘执成那样的大块头会流泪。"
"看上去他似铁汉。"
殷可勤问:“可有感动?"
"但是爱情却是另外一回事。"
"你要求过高。"
"可勤,你又取笑我了。"
"本才我是惟一敢对你讲老实话的人。"
"所以真正难得。"
"以后请勤力交稿。"
"是是是,多谢指教。"
可勤总偷偷带些鲜味、医院不供应的食物进来。
香槟,甜美芬香得本才差些连舌头也吞下肚子,鲥鱼,咸得甘香,使味觉苏醒,勃露哥鱼子酱,齿颊留香。
本才感激不尽。
医生护士也有疑心的时候。
"这是什么气味?"
本才连忙使诡计:“会不会是雪茄?"
护士大惊失色,"什么,谁胆敢在这里抽烟?"
又过了关。也许是真心同情她,故意扮傻,不去拆穿。
王振波出现的那日,本才正在检查背部皮肤。
医生看着他进来,隔着屏风说话,好使病人分心,减少痛苦,因有外人在,他们的话忽然暧昧起来,很多时候欲言还休。
王振波说:“丽间打算带着加乐搬出去。"
本才问:“你可有探访权?"
"有,随时随地。"
"我替你高兴。"
"加乐想见你。"
"都是医生百般阻挠刁难。"
正在操作的医生笑了。
"加乐与母亲的关系大有改进。"
"她心智如何?"
"进步迅速。"
医生替本才穿上压力衣。他们移走屏风。
本才看到了王振波,这次,用成人的眼睛好好地贪婪地凝视他。
王振波过去蹲下,不顾外人眼光,亲吻本才脸颊。
本才伸手出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两人都泪盈于睫。
王振波颤声问:“有解释没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才颓然,"不知几时才可搬出深切治疗病房"
医生答:“快了。"真是好消息。
"我会每天来。"
看护骇笑,没想到这位眉青鼻肿的杨小姐有那么多人追求。
这年轻女子一定有常人不如的可爱之处。
护理人员退出去。王振波问:“一切恢复正常了?"
本才摇摇头,"肉体受的创伤需要长时间调养。"
"可是,你的精灵已经归位!"
水才笑得弯腰,"多么巧妙的形容。"
"难怪何世坤要把你当作研究材料。"
本才收敛笑容,"何教授近况如何?"
"听说她已与多名弱智儿童联络,专题研究。"
"她的工作其实很伟大。"
"马柏亮如期结婚,场面冷淡,父母兄弟都没有参加婚礼。"
汤巧珍又一次选错对象,本才叹息。
王振波轻轻说:“看,我似一个长舌妇,絮絮向你报告是非。"
本才想一想,"也许,她已清楚地考虑过,反正厌恶目前生活方式,不如冒险,变一下,可能会看到曙光。"
"祝她幸福。"
"她对你有好感,你一直没有给她机会。"
王振波吓一跳,"他们竟对加乐毫无顾忌,乱诉心声,你现在知道太多秘密。"
"为什么?"
"我一直只喜欢比较活泼的女子:热情、坦白、丰富的想象力,勇敢果断的性格。"
本才忽然涨红面孔,"请恕我对号人座,这好似在说我。"
王君微笑,"还有谁。"
本才讪讪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缓缓说:“扶我站起来。"
"要拿什么?"
"扶我!"
王振波缓缓扶着她站起来。
他没料到本才这样说:“看,终于长大了。"
"是,"王振波也笑说,"齐我耳朵这么高了。"
"让我们出去走走。"
"医生说——"
"别听他们,死人了。"
"到草坪散散步是可以的。"
"奇怪,天气还是这么冷,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这真是一个冰冻的冬季。"
"过一个月春天便要来临。"
他把本才裹得十分严密,像一只粽子似,与她悄悄经过医院的图书馆,偷偷走到草坪。
本才诉苦:“冷。"嘴里呵着白气。
忽然她自白袍子口袋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银酒瓶,打开瓶盖,喝一口。
王振波大惊,"这是什么?"
本才眨眨眼,"拔兰地。"
"什么地方得来?"
"殷可勤偷偷给我。"
"竟有这种损友。"王振波顿足。
"所以我同她的友谊长存。"两个人都笑了。
本才得寸进尺,"来,带我去跳舞。"
王振波骇笑,"杨小姐,你尚未复原。"
"你我都知道扬本才永远无法恢复旧时模样,管它呢,先去跳舞。"
王振波急说:“待你出院,再找舞厅。"
本才颓然,"这段日子真坑人。"
话还没说完,看护已经追出,"原来在这里,吓坏人,王先生,再这样,以后不让你探病。"立刻把他们抓了回去。
本才嘻嘻笑,一点也不生气。
王振波说:“对,我已把你家门匙自罗允恭处取回。"
"谢谢你。"
"住宅已经再次换锁。"本才点点头。
"我还擅自闯进香闺巡视了一下。"
王振波没想到有那么可爱别致的住宅。
白得耀眼,全无间隔,主要的家俱是一张宽敞的原木工作台与老大的双人床。
一看就知道屋主人崇尚自由,有点放肆,不失天真。
随即他看到墙上淡淡的印子,像是有几张画被人除了下来。
他替她把画册书本略略整理一下便关上门离去。
本才说:“叫你见笑了。"
"活脱是艺术家之家,只是天窗如此光亮,怎样睡觉?"
本才骤然面红,这问题太私人。
王振波说:“我还有点事,明天再来。"
本才咕哝:“生意都已结束,还忙些什么。"
王振波微笑,开始管他了,真是好现象,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走了,本才坐在藤椅上看杂志。刚有点累,没想到翁丽间来看她。
本才觉得亲切,毕竟做了那么久的加乐,在她怀中依偎了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