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长腿按开了灯的开关,将安生拥入怀里,喃喃自语:“安生,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我好怕那一天。”
安生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僵硬着拍着他的手背安慰着:“你别怕,我现在不是陪着你吗?怎么会做噩梦?”
淳乐将下巴搭在她的头顶,超级委屈地开了口:“你都不抱着我睡,晚上一直睡不好嘛,多大点事儿。”
灯光下他的皮肤很白很白,没有一丝血色,安生让他松开手将他按回枕头上,想了好久把小手递给他:“手给你可以睡着吗?你的脸色好差。”
他纤长的睫羽上下开合着,较之白天更为乖巧,抿了下唇轻声说着:“安生,可以抱抱我吗?已经很久没人抱我了。”
她的内心斗争了许久,心一横将他抱在怀里,他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真的不多了,她信任他。
他即便被抱着还是缩成一团,睡得也不安稳,呓语声让安生听了好难过,心肝儿都颤抖着疼:“别走,我不要做手术,针好粗,不要。”
她回想起输血的针头,他那时候漫不经心的她以为他早已习惯,没想到每一次他都带着恐惧,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他的家人不在身边,他强堆砌起坚强面对疾病,他时常因为贫血晕倒在街头巷尾,但是再爬起来时又装作满不在乎,她以为他本性乐观,不想夜晚还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那一夜安生没睡,一直抱着他。
第五章 注定孤独
淳乐看上去无比积极向上,学校里的活动只要他心有余力都要去参加,似乎不多做点事人生就像是被浪费了一般。
他的生命本就是过一天少一天的,输血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了煎熬的倒计时,他笑着、闹着,乞求安生只是抱抱他就行。
成年人的恋爱本该夹带着欲望与需求,但淳乐不敢,愈发严重的贫血症状在提示他病情在进一步恶化,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被死神邪恶的手拽入深渊。
他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但是还是想努力地为了心爱的那个她多挣扎几天,也许就在挣扎的时刻迎来了他的明天,一个值得期待的明天。
他清醒的时候放声大笑,霸道地吻她,可在夜晚又露出了最为柔软的心,那是一种带着害怕被抛弃情绪的心,他那样长的身量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连梦中的呓语也是对未知的恐惧。
安生知道他们可以共度的时光并不多了,但她不会告诉他,不会让他也提前体会只剩下九百多天相处的遗憾,不想他时刻怀揣着忐忑去过完最后的时光。
她抱着蜷缩成一团的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自己前世顶着对黑暗的恐惧去医院看他,医院的走廊很黑很黑,她的夜盲症使她摸索着前进,贴近了玻璃也看不清他的脸颊。
胆怯使她错过了最美好的时光,重来一次即便是每日都处于随时都会失去他的恐惧中也无怨无悔,胡思乱想之际淳乐清醒了,很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自己的闹腾。
一口吻在她颤动的眼皮上,眩晕感没有减轻多少,但是心情却很好,高瘦的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孤独地享受制作早餐的时光,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糊弄了事,现在还有一个小丫头不能再随便了事。
他的嘴角洋溢起一丝浅笑,清晨的微光打在他浅色的棕色长睫上美不胜收,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像是一块美玉甚至有些透明。
安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好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岁月静好的时刻,滋滋的油声响起,流心蛋出锅,他弯起眉眼让安生把桌子上的培根拿来,修长的手指拿着铲子在锅里翻弄培根,金黄的肉片散发出焦香。
安生以为早餐已经准备结束,但是他又做了一份沙拉,雪白的牙露出,淳乐看着自己摆放整齐的两份早餐化身大猫挂在她身上,锋利的小虎牙摩擦着安生的耳垂,睫羽扫在她的侧脸。
“早餐好不好看?嘿嘿。”
他没有说自己挂在她身上是因为突然袭来的眩晕感使他站立不稳,他的眼睛一开一合是因为眼前的景色忽明忽暗,淳乐感觉到自己的病情可能开始恶化了,可是他们才刚刚开始。
他注定孤独承受这疾病带来的痛苦,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和面前的女孩一起享受一顿早餐,她吃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有早课,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赶过去可能也会迟到。
淳乐停下动作看向她,拿起一个头盔抓过一把钥匙得意洋洋地开口:“别慌,我送你去,十几分钟就到。”
看到那辆红色的摩托车的时候安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淳乐看上去清清瘦瘦的却还会骑摩托,来不及愣神就被扣上了头盔,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发旋,安生盯着那儿出神,竟也不知要抱紧他的腰。
“小短腿,抱紧我,摔了我不管。”
摩托的引擎声响起,像是离弦的箭飞奔出去,他的发随风荡漾,裤管里也灌满了风,安生小声说着:“乐乐,我爱你。”
他听到了,但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对着风大声问:“安生!你在说什么?风太大了,听不见。”
他觉得眼睛似乎被什么糊住了,可能是感动的泪,但他用满不在乎的声音说着她:“小短腿,你怎么哑巴了,回答我呀!”
他抱紧了他的腰,脸颊挨着他的后背大声说:“乐乐,你陪我上课吧!”他是没有早课的,他们又在不同的年级,安生以为他会拒绝,实际上他不会拒绝。
感觉到身体状况可能有些变化后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帮她摘下头盔后冰凉的苍白修长手指牵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还不忘唤她小短腿。
“小短腿,教室在哪啊?”
“B206”安生老实的回答,本以为他会坐电梯,实际并没有,牵着她的手一步三级,他青春并且活力四射的样子看上去像个蒸蒸日上的少年,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地贫患者。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眩晕感再次袭来,他的脸色又白了几个度,靠着墙一脸戏耍:“小短腿,你太缺乏锻炼了。”
她上前去抚摸他苍白的脸颊,就像是抚摸一件珍贵的宝贝:“乐乐,是你跑太快了。”安生想说的不仅仅是他走的太快,还有他的生命也流逝的太快,不知不觉中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光又少了一天。
他白的几近透明的脸颊刺痛了她的心,说话间已经带着告别的音韵,可他并不准备就此任由气氛崩坏,揽过她的脖子道:“走吧,带你的同学们开开眼。”
他自信地揽着心爱的女孩,接受到注目礼后将她护在怀里,两人坐在了倒数第三排,安生拿出了课本想看一眼,却发现书本上的字被一只手遮住了。
淳乐扫过她翻的那页,扬起唇角:“这里简单,我只用讲十分钟你就明白了。”
他得意洋洋地拿着纸笔写写画画,这一章线性倒数的知识点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被完美地展现出来,安生其实重获新生后以前的东西没忘,但是从没想过自己与他的爱情里竟还会有少年时的手把手教题目的情节。
他将签字笔反转敲在她脑壳上,眨了眨眼又拧眉道:“安生,你有没有在听?我觉得你跑神了,浪费我口舌讲那么久。”
教授还没到,他们已经旁若无人地上完了一节课,安生很认真的点头说听懂了,然后就又开始盯着他没有血色的指尖发呆。
是哪个骗子说的指甲上的小月牙代表着健康,他的指甲形状如此完美,每一个甲片上都有小月牙,可是为什么却还是摆脱不了英年早逝的命运。
她本以为自己走近他会改变些什么,但是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和上一世发生的一模一样,他的病情还是进一步恶化了,稍微走快一点贫血的症状就会让他脸色再白几个度。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安生眼前,把她吓了一跳,淳乐的眼睛里有些小小的委屈,自己的女孩为啥不看着自己而是在发呆,莫非是个傻的。
“喂……喂……喂……你傻了?为什么两眼无神?”
他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高冷,对于熟悉的人就是个话唠,他恨不得拉着安生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到他再也没力气张开嘴。
疾病使他注定不会长久,但是言论依旧自由,哪怕浑身没有力气,哪怕眼前是一阵又一阵的黑雾,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就要和心爱的女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