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86)
但高峰也有老的一天,在教导出了儿女们后,他几乎很快超脱世俗,像厌烦物欲禁锢一样“隐居”了。
每天遛鸟逗狗,孙子孙女,不过问家里的事也不见登门拜访的人,被儿女们诟病了很多次也决不妥协,日子过得悠悠闲闲,很是满足。
廉慕斯在厨房避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一盘切好的贴心果盘,磨磨蹭蹭端进了客厅。
客厅里的气氛轻松惬意,年轻一辈除了廉慕斯年级都不小了,除夕这天也抽不出空闲来,只有到春节才能抽出一两天的空。
先入眼的是自家的亲爷爷。
这两年老爷子越发显老,但精神不错,一头短发在灯下根根立起,面容清铄,有着令人信服的独特气质。虽说笑着,脸上的表情却也看不出多余的意思。有些人便是这样的存在——只一眼就知道好不好惹,能不能惹。
起码光看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位能把孙女不懂事时候的事,翻来覆去讲给当事人听的幼稚人士。
他正在和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人谈笑,见廉慕斯终于愿意从厨房那个龟壳里缩出脑袋了,抬头笑眯眯问:“果盘切好啦?”
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端着的大盘子。
目睹这样体贴的老人也只是笑而不语,眼中倒映着年轻人们的互动。
盘子里都是时令水果,柑桔和杨桃是老家送过来的,切成了五角星状,码成了颜色鲜艳的图案。
就刀工而言,绝非廉慕斯这种连菜刀最基本使用方法都搞不清的菜鸟能做出来的样式。
廉慕斯有些窘,又有些谨慎地开口:“我去学习了一下菜刀的正确用法。你们在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
想到带着人进家门的时候明显笑容一僵的老爷子,以及那种“你还真把人带到家里过年”的震惊眼神,廉慕斯就问不下去了。
一直和老爷子待在客厅的戎予安微笑着接话:“在聊小时候的灯会。”
又是四驱车……
“爷爷说木木小时候第一次把游戏的沙包投进球框时候的事,”面不改色地笑着,“说稍微夸一下就谦虚下来的木木很可爱。”
默默看了一眼坦然接受这种说法的老爷子,廉慕斯叹了声:“不用多说了,又是四驱车吧。”
迄今为止提起灯会,无非就是投球四驱车和迷路三件事。
戎予安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你爷爷是这种人吗?”瞪了眼,老爷子挥挥手,“算了算了,总有一天要被你们这些年轻人伤透心。”
“您每次转移话题的时候都这样……”
“你看看,又在冤枉老人了。”
“放弃吧爷爷,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带歪话题了。”顿了顿,无奈道,“您给我留点面子。”
戎予安望着廉慕斯,面色浮着笑,视线温和。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和亲人待在一起时的廉慕斯,初遇时的廉慕斯习惯生人面前神经紧张,好像多说一句话都像在浪费时间,只有在计婉兮等人在的时候才会松弛轻松下来,从刀山火海中脱离,收敛住紧绷的弦。
而现在的廉慕斯又不一样。
光看着说话的廉慕斯,就能刚感受到片刻的温馨与宁静。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戎予安想,回到“家”的廉慕斯好像从浮躁难安的世界中脱离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安全的港口,好像真正鲜活了过来。
尽管这种鲜活在某些时候仍旧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但确实是他不曾见过的。
一种愉快。
戎予安感到非常愉快。
这种愉快一直维持到廉慕斯将他带到晚上暂住的房间。
守夜后就十二点了,不可能临头回家,好在廉家这栋房子看起来不大,门路却弯弯绕绕,二楼的房间尤其复杂宽阔。
“小时候爷爷请室内设计师的时候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说想要一间能玩捉迷藏的房子。就变成这样了。”
她走到二楼尽头的一件房间前停下,推开门,让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床、电视、茶几、沙发、落地灯等应有尽有,通过敞开的窗帘,可以观赏庭院内的景色——楼下正对着老爷子一手打理的庭院一角,有事没事就会修修剪剪,夏天还会请专门人过来替水池消毒做些避免蚊虫的准备。
“比想象中大。”
“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叫陈姨,就是刚才送茶的人,也可以敲我的门,我的房间就在对面。”
话一落下,身旁的人立刻转头,投来镇定冷静的视线。
面对着这种极强的暗示,廉慕斯自身也相当冷静。
“不会给你看我房间的哦。”
“……”
“死心吧,我说真的。”
“……不行吗?”
戎予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怅然的眼神望过来,很快抿着唇垂下眼帘,仿佛有些失落。
“……”
“…………”
“………………”
先一步移开视线的依旧是廉慕斯。
“……不要进门。”她撇过脸,再三强调。
“放心。”戎予安再三保证道,“不会进去的。”
结果打开门,不知不觉还是变成了一起走进去的局面。
廉慕斯房间里的陈设相较公寓更为细心,可以看出许多生活的轨迹。
这栋房子的布置本身就带着典型的中式风格,配合着雕花窗棂,又在红木家具上铺垫了柔软的垫子和毯子。最醒目的书架上放置着盆景、花瓶和一堆高高矮矮的书。并没有很宽阔,沙发用一把小秋千椅代替,书桌上还挂着许多字画。很多地方都用到了老榆木和红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透出厚实沉静的气息。
这几乎是戎予安看过最有生气的房间。
很多地方都显露出了主人曾经生活的环境:随手放置的笔、手工编织的布藤蔓以及摆了一墙面的布偶。挂在柜壁上的书袋,以及来两三本闲书。窗口绿植安然垂着枝叶,时不时随风摆动一下身姿。
叫人站在这里,就能直接想象出过去人的生活场面。
“没什么好看的,”廉慕斯说着,扫了眼排列整齐的书,“都是以前用的东西,很久没有整理过了。”
家里的护工最多打扫一下灰尘,陈设之类的绝对不会多碰……所以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凌乱。
正好陈姨送来了一些小点心,对廉慕斯而言无疑是救世主。
“小心烫。”笑着将热茶放在茶几上,轻言细语压低声音,“晚上有你最喜欢的炸虾。”
“我会把肚子空出来的。”廉慕斯一脸正经。
陈姨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对戎予安温和笑了笑,退了出去。
这位做事用心的家政妇有个已经工作的儿子,小时候还经常陪廉慕斯玩,相当熟稔。在收拾完这边,马上要回附近的家里过年。
转过头的廉慕斯正好对上戎予安一双探究的眼,“怎么了。”
“突然有种责任感。”
靠在书桌旁的戎予安说道。
“炸虾?”
廉慕斯没反应过来。
戎予安看着她,想着她和家人互动的场景……那是一种爱护,他们爱护着她,就像要将阳光捧在她面前。但兜兜转转下来,依旧成为了现在的廉慕斯——他所爱护的廉慕斯。
想着想着,一种特别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第68章 过年 ...
和戎予安度过的除夕夜很奇妙, 但又和印象中的除夕相差不多。
新窗纸,红对联;电视里喧嚣着各地过年的景象,连广告都时不时蹿出拜年的明星, 好像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息。
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阖家的一天应该吃得丰盛点, 除了年年有鱼,还煮了香气扑鼻的热锅——一碟又一碟处理好的食材码在一旁,色泽油亮, 只安静等待着沸腾的锅。只需要均匀刷上一层酱汁, 再淋上香浓的浓汁,最后裹进装有香菜的小碟里, 一口下去绝对好吃到咬到舌头。
像食材中有些包了猪肉馅的饺子是加了葱和豆酱的, 蘸碟里的香菜淋了麻油,透着一股相当诱人的气息,趁着热腾腾的时候放进嘴里最佳。戎予安闻着加了香菜的沾油碟就皱眉, 不动声色推到了稍远的地方。
他不喜欢吃香菜。
廉慕斯看出了细枝末节,直接用自己的跟他交换,她挺喜欢香菜的气味,当然有许多人很不喜欢这种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