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68)
吃药、睡觉、吃药、睡觉、吃药、睡觉……
周围人小心翼翼,那表情像对着什么易碎品,透着隐忍和局促不安。
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只是病了,不是疯了,不要用那样的眼神。
不要怜悯、愧疚地望过来;不要嘲笑地看过来;不要眼神不屑地瞥过来。
不要看过来,她不想成为焦点。
分享痛苦是那么煎熬的行为;至于诉说回忆……她没有回忆了,她不想谈论抑郁症,也不想谈论有关这方面的一切。
不要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忍受揉磨。
钱是个好东西。拥有了钱和力量,什么都会有。
她有很多很多钱,也有同等的幸福。
隔着玻璃站在另一侧的自己,仿佛观察者般欣赏着面前的一切。
侧面观测的感觉太棒了,自我孤立的感觉太棒了,冷静审查着自己与现实的联系,好像有了上帝视角般,好像病痛有了出口。
踩。
往地里踩。
从头开始慢慢碾压,一直碾压入地,卑微进尘土。
【有人要死要活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人那么不屑……你是多么幸福啊。】
她是一个幸福的人。
因为她有关心自己的家人,有可爱亲切的同学,那些曾经不屑的人畏惧她,害怕她,不敢继续折腾;那群欺凌的人像童话里的王后般,落得了赶出局的下场。
在黑暗后,光明降临了,一切如同童话般,她会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咯吱一声,咬断了顶端的冰块。
甜甜的,凉丝丝的,可惜在冰柜里待久了,没过多久就在炙热的光下开始融化。融化的水将要抵在手背上之前,轻轻舔掉。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不是我强,是我家里的钱和关系强。”
第51章 和缓 ...
对男友莫名发火且歇斯底里, 对方不仅宽宏大量地谅解了,还体贴温柔地照顾到女友的心情,简直做到了完美典范。
而另一边, 恢复平静和理智后的廉慕斯木然回首, 发现从头到尾不讲理的是自己,造出状况的也是自己——不仅突然像个神经病一样发泄发疯,还差点说出没有回头路的宣言——可以说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遇。
就算点炮仗, 好歹还有个过年的理由, 对方什么也没做,她却大吼大叫声嘶力竭。
无理取闹也得有个限度。
大人有大人的做事态度和方法。
怀着十二分愧疚, 廉慕斯向想象中备受困扰的戎予安道歉:“对不起, 我不应该……。”冲你发泄情绪。
话刚开头,戎予安嗯了声,廉慕斯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身高腿长的少年倚在沙发上, 有气无力的懒散模样,连带着嗓音和精力显然都低沉了不少,似乎备受打击。
廉慕斯噎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傻傻站在木质的方型茶几旁。
他们已经回到了住所,屋子里只亮了一排灯, 灯光羸弱,低低照亮半屋的阴影,安静得出奇。
如果给廉慕斯面临的处境打个比方的话,面前戎予安所在的沙发无疑是深渊极低, 散发着足以让她掉头就跑的恐怖气息。
——嗯,就好像忘记了暑假的全科作业不得不光天化日之下站在班主任面前,等批改完作业前一直忍受沉默煎熬的可怜学生。
班主任戎予安无精打采打量着天花板,坏学生廉慕斯默然半晌,谁也不说一句话,时间一久,两人似乎都失去了对方动静的把握。
就在境况即将陷入僵局之前,廉慕斯扯了扯戎予安的衣袖。
这动作对她而言算羞耻的巅峰了。
戎予安垂着眼帘,没有和往常一样伸手拥抱,半垂的眼帘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手的主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用心补偿。见他默不作声,过高的骨架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几乎霸占了整座沙发,像个雕塑般,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可以感知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不是那种烫到心跳失灵的温度,而是令人揪心颤抖的温度。
干燥炙热的秋天,透过落地窗可以看清外面凉爽幽静的夜景,但此时此刻两人都无心于此。
心里数着数,正准备睁眼的戎予安停顿了一瞬。
他家里养了两只猫。
猫是不错的宠物,不像狗一样一天到晚都很精神,几乎一整天都趴在喜欢的地方安静睡觉。等想玩了,或者捕猎的“人”回来了,才懒洋洋伸个柔软的懒腰,缓缓踱步到身边,一边绕着脚打转,一边甜腻蹭着。
正是这种不近不远的距离,才造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多了猫主子的别称。
现在,手指攥着衣服的一角,像猫一般轻轻掇着手臂。
像某种特别的试探。
带着些许迟疑和愧疚,那人蹲在沙发旁,神情不安:“对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气……”
廉慕斯的手不是软弱无骨,所以这样的触碰,更能清晰感受到接触的每个细节。
对猎物本身而言,在猎手面前露出绵软的肚皮无疑是一种致命的邀请行为。
霍然睁眼,在戎予安抓住手的瞬间,不可避免抖了一下。
这次偷袭得很成功,陷入愧疚的人明显思维迟钝,这时候还来不及反应,只一脸茫然震惊地望过来。仿佛迎面对上了数十张作为惩戒的物理试卷。
直到听见低笑,被箍住手感受到颤动和莫名的心跳,廉慕斯恍然大悟。
顿时,脸色从苍白转为了红色,又从红色转成了略青,接着又因为抓住的手重新溢满了红。想起戎予安还从没有装模作样生气过,顿时明白了一切。
但房子太安静了,安静到让那稳健的心跳越来越清晰,甚至带动心脏也跟着发慌发乱。
“……戎安,放开一下。”
廉慕斯考虑再三,艰难希望男友放开手。
她想单独去角落冷静一会,思考一番人生哲理。
戎予安应了声,放开了紧紧抓住的手。
姿势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像不尊重猎物的狡猾的猫。
下一刻,将正准备往后跳的人拉进了怀里。
如果她是个炮仗,廉慕斯想,大概就炸了。
“……”
戎予安将侧脸尽收眼底,喟叹了声,把人抱紧。
他用全身力气抱着她,像给予力量,又像是在确认存在。廉慕斯推不动,也使不出力气,只能尽力稳住身形……不至于引火上身。
两人就这么倒在沙发上,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戎予安仿佛就这么睡着了。廉慕斯昨晚睡得不好,精神不佳,也有些昏昏欲睡。
但半睡半醒间,却觉得身体的温度慢慢增高。
“……”夜晚的感官总是敏感开放的。
廉慕斯有两个哥哥。
他们说得好听点叫花花公子,恋爱自由人士;说得不好听点,叫推土机型人渣。
自小,哥哥们带回来的女友总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是男女之间调情般的举动和语调。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什么新鲜玩什么,骨子里透着漫不经心,相当吸引异性。
小时候她基本不会记那群美丽小姐姐的模样——还没等记住长相和名字,身旁的人就又换了新的,不变的是娇嗔和回眸时热烈的眼神。
被称赞的女人们总以为那些赞美都是独一无二的,然而众心捧月的环境中长大的公子哥们,对此表达了不通的见解。
爷爷对他们在感情上吊儿郎当的不负责很是不满,见到后必定摆脸色——退休后的戎老爷子在表情管理上放飞了自我,每次见到两个孙子都没好颜色看。当然,他对自己儿子也差不多这样,总嚷嚷着他们思想堕落,很是生气。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大姐的感情生活也有些……
廉慕斯的神游很快被戎予安滚烫的皮肤拉了回来。
盯着头顶造型极具艺术性的灯饰,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一探究竟的秘密般。
她盯了一会儿,懒懒地合上眼。
真的累了,情绪激动完后,总会面临无休无止的疲意。仿佛爆发后的火山,除了火山灰以外,就只剩下雾蒙蒙的死寂。
戎予安亲吻着头顶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腹摩挲头发,像对待一个没有行动力的洋娃娃。
很久很久,他每寸肌理都透着烫人的温度,充满了侵略性,动作却不紧不慢,透着温柔。他就这样安抚着怀里的人呢,也安抚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