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44)
戎予安写了一堆撒了迷魂药的鬼话,将她的思考挠得一团糟。她本来不会这么唾弃自己。
廉慕斯感到悲哀。
悲哀,真是人类的悲哀,世界的悲哀,宇宙的悲哀。
她捂住烧得通红的脸,脖子和耳朵红成一片,像煮熟的虾子,蜷缩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不久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仍旧蜷缩着。糖糖甩着尾巴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在虾子旁边睡成一团。
第三天,找不到人。
干脆没带书包回去,在学校就做完了作业。结果客厅的桌上摆放着一封雪白的信封,刘姨搓着手立在沙发旁欲言又止。
廉慕斯:“……”
算他狠。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连周末都不忘记寄一封城市一日达。
甜言蜜语没有了,整天就公事公办地询问:“行不行、好不好。”根本不在乎形象,也不在乎烦人度,换个普通的女生,八成会被这略显病态的执着吓到报警。
到第七天,廉慕斯发了短信,让人午休时候去休息室等。
等走到休息室门口,看到休息室内随意坐着的男生时,却无法迈出那一步。
廉慕斯踌躇了一会儿,才推门走了进去。
戎予安一直在休息室里尖着耳朵听动静,开门声一响,顿时敛了眸子一声不吭。清冷的表情修长的腿,不黏也不腻,恢复成了最初的戎予安。
他第一次写情书,怀着初中那会儿都没有的青涩,躲着人也是有一分紧张。现在当事人都到齐了。尽管在信里义正言辞要名分,但现在暂时不想直视廉慕斯的眼睛。
如果里面写了拒绝。那就后悔。
两边都沉默着不吭一声,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但喜欢和喜欢之间也有区分和差别。多喜欢的那边是“输家”,少“喜欢”的却能掌控全场。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喜欢到底有多少。
戎予安干渴得要命,内心焦灼难耐,唇舌间那点烟草味也无法抚平紧张。
正想要开口,却一下愣住。后背附上了温热的一团,一个小脑袋埋进他的脖颈侧方,热到握紧了手。
“……”
廉慕斯感到脸部僵硬,触碰到的骨头过于坚硬,以至于嘴巴开开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恐怖,太恐怖了。
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先问问为什么,再从容不破点头示意——可喉咙似乎被缝合成了一团,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声音。
倒是脚下挺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开溜。
上半身起不来,失去最后一条退路。
从后面抱住戎予安的廉慕斯陷入了自我反省。
廉慕斯不说话,戎予安也不说话。两方一僵直,就僵直了许久。
休息室内的恒温设施呼呼吹着热风,将两个当事人吹得满面通红。过了很久,久到戎予安心中升起的那点热火慢慢凉透,久到一点点心慌出现,脸颊传来了一个蜻蜓点水的触碰。
“……”
“……”
随着那柔软的亲吻消失,廉慕斯正想费力起身,却被一股巨力拉扯。
转眼间已被抱在一个热腾腾的怀里。她还从没坐在男生腿上过,搂搂抱抱中可没有直接上身的选项——这姿势太隐秘了,尽量不触碰到某个部位,双唇颤抖,背脊僵硬。
戎予安终于活了过来。他紧紧搂着廉慕斯,在她的脖颈处留下轻轻的亲吻。
未等她反应过来,一点冰凉蹿上了中指。
低头一看,是一枚指环,大小合适。戎予安不说话,抱着她低低地笑。又摸出一枚稍大的,让她给他戴上。
廉慕斯垂着眼睛,手有点抖,她不知道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欣喜还是其他复杂的东西。在尝试了两三次后,她终于给那根手指戴上了一样的戒指。
男女朋友需要这种东西吗?
一点悔意和茫然席卷上心头,廉慕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现在的她太想逃跑,没有一点柔情蜜意。
她在海里溺着,戎予安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在深海中的溺水者,真的能互相拯救吗?
戎予安唤着她的名字,低沉的语气中有一种特别的欢喜。他细软的头发蹭得脸颊微痒,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
廉慕斯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反身抱了回去,回应了他。
中指上的戒指闪烁着低调的钻光,内圈镌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不细想什么时候量的尺寸,也不用细想他的一些表现。
廉慕斯阖上眼。
她知道,这才是戎予安真正的情书。
戎予安和廉慕斯手上多出的戒指仿佛证实了什么,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又让人搞不明白了。之前他们突然像陷入热恋,现在关系定了,又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节奏中。戎予安和之前一样,廉慕斯也独来独往。
不过,两个人这么镇定,这场恋爱应该没有问题吧。
第30章 番外3
廉慕斯十三岁的时候, 确定了自己喜欢的人。
青春期的喜爱,是盲目单纯的。盲目是因为没有理智和理性,单纯是因为不夹杂任何钱财或者权利, 最多为了一张俊脸。
封淮有一张俊逸的脸。比同龄人更高个、容貌长开后带着一种少年人的风姿, 高挑清俊的少年,穿衣品味优异,性格懒散又俏, 班级乃至年级中喜欢她的女生都有许多。廉慕斯当然也暗暗有一点爱慕的成分在里面。
初一刚开始的时候, 多亏一家子的睁眼瞎吹捧,廉慕斯小朋友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 一言蔽之, 就是自信心爆棚。
可以毫不扭捏地与他人对视,也做得到站在讲台上大声演讲。
崔静晗那时候与她关系好,小女生就这一点好处, 有亲密的朋友、每天可以看到喜欢的人,学校的生活就足够开心快乐。
太没心没肺的快乐,容易遭报应。
细想起来,初一年级开窍的学生没几个。大多还沉浸在小六的无知岁月,没有对自己升到初中部有清晰的认知。
廉慕斯小时候被管得严,一周连上网时间都有明确的限制, 更不用说手机或者其他玩乐物品,自然也就跟不上他人的话题。
最初只是嫌弃。
到后来托崔静晗的福,这种嫌弃转变成一种嘲意。不过那种嘲意并没有太多恶意。难道嘲笑猪上树的时候对猪怀有恶意吗,不过瞧不起罢了。过过嘴瘾的事, 背后女生们聊一聊笑一笑,又去笑其他人了,不会专门针对你一个。
所以尽管难过,也只是局限于事实。
千不该万不该和封淮扯上关系。
当少年主动来谈话,渐渐熟悉时,她就应该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但那时候廉慕斯最喜欢阅读的是百科知识大全和福尔摩斯探案集,或者巴黎圣母院之类的“儿童推荐世界名著大全”。连班上谈论的流行歌都跟不上,怎么可能看得穿这些。
笑了不就是友善,交谈不就是拉近关系?
诸葛村夫在八百米之外放了火箭,她一个曲体向前翻转三周半接得稳稳当当。还老老实实对着卖拐的骗子反复握手,高兴连呼“谢谢啊”。
谢谢你们愿意陪我玩,我很喜欢你们。
廉慕斯就这样连续着了两次道,一次崔静晗,一次封淮。
一个她跑动跑西后还感恩戴德对方,是个人才;另一个不嫌恶心和她装亲密,也是个人才。这两人才没有去FBI报名个间谍培训高级班实在浪费生源。
真是感谢他们愿意玩她。
印象深刻的一件也没有。
脑子忘不掉只有两个代表噩梦的名字。她唯一想起的片段是进教室后门前犹豫万分的折磨心情,以及一张痛哭流涕的脸。
哭得太丑了。
“慕斯,”摸摸脑袋,“还在难过那个校园贴吗,笑笑就过去啦。不要一直去想。”
怎么可能不去想。
在校园贴的主楼,可是说了“三班那个叫廉慕斯的丑女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从门边看一眼侧脸就想吐”。那可成了热帖,接连跟了好几楼都是附和,尽管提到了其他班的“班花”,但她忘不了同班女生好心提醒她时的眼神。
像看热闹又像同情,开玩笑说:“你有看校园热帖吗。”
她成了笑话。
后来封淮告白了,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很好看,好像在上演一出王子拯救公主的童话。言情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男生护住女生,将她当作最宝贝的存在。
封淮一定会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