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4)
方琪身后的男警官，看清楚了一切，他走上前来，掷地有声道：“姜同学，你看你很清楚，我们为什么而来，你却一下回绝，想必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你大可放心，我们可以保护你，你可以放心的说出你知道的，看到的。”
男警官失望了，女孩的眼中始终平静如波，没有任何的痛苦或欣喜之色，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姜梨看了他一会儿，闭上了双眼缓声道：“我不知道”
而后男警官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方琪制止了，她凑到姜梨耳边轻声道：“我下次再来看你，下次来给你带糖果好不好？”如预期一般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方琪带着男警官出了病房。
“师哥，能不能向上头申请一下，派个警官保护她，她太……”
男警官无奈，“恐怕不行，她什么都不肯说，不能列为证据保护。”
方琪有些急了，“可是你明明知道她一定能提供证据！”
但男警官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屋内病床上的女孩睁开了眼，她突然笑了一下，满是嘲讽。
好几天方琪都会来看她，每次都会给她带来小礼物，但女孩从未有过任何回应，方琪从护士那里得知，好几天了，没有亲属来看过她，所以她对她越发怜悯。
姜梨清清楚楚的看着她眼中的同情，心中自嘲。
休养了几天，班主任打电话来询问，她只道是生病了，问她情况如何，她答好些了，过两天便可以回学校。然而这一通电话后的第二天，她见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依旧面带笑容走进来，看着姜梨晃了晃手中的果篮，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般笑喊：“姜梨！”
那一声俏皮而悦耳的喊声，却让姜梨猛然打了一个冷颤，她想要逃跑，被少年一扶像只死狗一般跌下床，狼狈地趴在地上。
姜梨看着他颤抖着身子往床下缩，漆黑的眼瞳里蓄满泪花，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少年蹲下身来，揉了揉她的头，温柔极了，“怎么了呀？见到我就掉眼泪。”
他放下果篮，一只手钳住她的脸，力气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另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
“女孩子要乖乖的才对哦。”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眼前的少年笑得明朗。却让她觉得越发寒冷，脸上拭着泪的手如同一条冰冷的蛇，吐着芯子，随时都要一口咬住她。
“说话。”
姜梨颤了颤好久才从喉咙发出声音，“我乖……我乖……”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砸在少年的手上。
少年的笑容越来越深，“这才对嘛。”
第6章 星与月
杨藓再次见到消失了一个星期的姜梨的时候，那天下着小雨，细雨与朦胧的雾重合，一切都变得模糊，她的脸色苍白，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跑开。
姜梨只埋头往前走，没注意突然飞过来的饮料瓶。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只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头。“砰！”瓶子应声落在地上，那只手松开了。
她诧异的转过头，那个总是一身暮沉沉的少年将瓶子捡起，扔在了垃圾桶里。姜梨注意到他的手上红肿了一块，眼中顿时蒙了一层水雾。
少年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没事吧？”
姜梨看着他，将那一瞬间的委屈强强压下，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了句谢。
少年摆了摆手，笑道：“小事，对了，你以后别老低着头，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姜梨怔了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少年温柔的语气，让她觉得又惊喜又害怕。她想起初见时，少年也同样夸过她的眼睛好看。
少年弯腰，伸手抚了一下她的眼角，温柔极了，“应该盛满星星才对。”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树梢，带下些细碎的阳光洒在地上，阳光打在身上很暖。
少女红了耳根，她后退一步转头便跑。
少年笑了一声。
——
姜梨一踏进教室，所有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她镇定自若的走到位置坐下。
“就这样还有脸来上课。”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小声讨论着，但其实全都落进了姜梨耳中。
什么“活该”“咎由自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字字珠玑。
年轻时候的孩子们都总是这样，不管是厌恶还是喜欢，表现的直接大胆，孤立和打压毫不吝啬，人大约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便是人的天性。
她沉默的听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那个笑起来好看极了的少年。
“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她迟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想象着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但她早已忘了自己眼睛的模样了。她的自卑让她不敢照镜子，她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应该装满星星才对。”
她像是触了电一般，猛的缩回手，重新执笔做题。
她的眼睛已经装不了星星了。
——
“杨藓，你能保护谁啊。”那少年笑着，满脸讽刺。
杨藓沉默的看着他，不作言语。
少年觉得无趣，起身离开。
而后良久，杨藓喃喃自语：“我能保护谁？”话音一落，他陡然笑了。
——
夜晚。
姜梨一个人穿梭在巷子中，巷子太黑，脚下一个不注意，跌在了地上，刚想爬起，她却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隐约瞧见那人群中央躺着一个女孩，那女孩长发铺在地上，衣衫不整。
她摔在地上的声响惊扰了他们，那女孩迅速转过头来。
在黑暗中她看见一双通红的双眼，近乎绝望，那女孩对姜梨伸出了手。嘶哑着声音：“救我，救我……”
那来自地狱的呼喊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姜梨的脚踝，罪魁祸首门将目光投向她，迸发出愤怒的光芒，他们像一群野兽向她扑来。
姜梨一个机灵的爬了起来，拔腿便逃。
“必须抓住她，不能让她报警！”
“快！”
“快！”
那声音像是一种催命符在姜梨耳中回荡，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顺着巷子七拐八弯，这样才勉强不被抓住。
没了路，她藏在荒园的树丛里，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蜘蛛从她面前爬过，蚱蜢在从她身上跳到树上，她只捂紧嘴不让自己叫出来，过了好久好久，周围静了下来，只余下青蛙的鸣叫和蝉振动翅膀的声音。
她颤着手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拨下了110，声音平静的出奇：“城西安街巷有人团伙】强】奸】少女。”
不等对方回答，她冷然挂了电话。
她坐在那里，蚊虫叮咬她露出一手臂和小腿，她仍是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不断大起来的警笛声和嘈杂声，她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看着自己不断消失又不断出现的影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她大哭着往前走，轻风拂过她的裙摆，亲吻着她的长发，夜空中的圆月为她照亮了回家的路。
那个少女走着走着，开始奔跑起来，伸手去够远方遥不可及的月光。
第7章 黑暗
近来，一高中少女因被长期欺凌而跳楼的事件大火起来，有一篇帖子说到这罪魁祸首是同校的一高中少年。
帖子爆红不少，当初在学校期间被欺凌的网友迅速把这这篇帖子顶了起来。
他们控诉，他们不平，他们不满。
他们不满这个世界的残酷，不满为什么学生时代的美好也要被摧毁，他们痛苦过，他们挣扎过，可是没有用，黑暗的学生生活几乎将他们压垮，如今他们逃了出来。
如今同样的事件发生在另外一女孩美好的生命中，他们想要借此，控告所有的欺凌者，为他们曾经本该美好的生活，争一个公平。
一颗石子滚在路边，落进了泥土里，被污泥染黑。
姜梨闷着头往前走，她捏起书包带，她走的很快，好像有什么在追赶一样。
她快步跑进校门，可是没有用，前方野兽正等待着她。
那如同恶魔般的少年站在她的眼前，她身后的少年们，像是一群野兽挣扎着要撕裂她。
她转身便跑。
她拼命的向前跑去，风灌进她的喉咙里，有些刺痛，她身后的少年们几乎在同时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