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宁初扯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对啊!京大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声声打算考哪里?”宁初打了方向盘往岔口的左边开去。
“唔——c大吧。虽然不能十拿九稳,”叶声声的情绪突然变得低沉,“但是还是有希望的。毕竟想离家里近一点。”不管她和父亲的关系如何,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互相唯一的亲人。她也不想父亲自己一人,而她也不想自己一人。
六月的天尽管算不得炎热,但已经有了一股闷热的劲了。
“c大挺好的。”闷热烦躁将宁初包围他才发现他没有开空调。车窗徐徐升起,冷气缓缓吹下,起伏不安着的是他的心情。
“是挺好啊。宁初哥,你当初高考的时候是不是也超级紧张的?”空调的开与否似乎并不影响到叶声声的心情。
宁初抬眼看了看前面红灯处拥挤的车流,“嗯?也许是吧。不太记得了,过了这么多年了。”
红灯转绿,车流慢慢散开,拥挤的氛围流走。不知道是车流的作用,还是车里冷气的作用,亦或是宁初强大的自制力,他的情绪已经在趋向平和了。
毕竟他一直都知道,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
他极力地说服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不会代表什么。
“一定是你根本都不紧张才会记不住的,毕竟你成绩这么好,根本就不用担心考不上。”她记得宁初的记忆力好到简直是过目不忘的,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了。
“也不是。紧张肯定是有的,但每个人的程度不同。而且人生路漫漫,会有很多的关卡,一道比一道难,当你过了好多道之后,年代久远的那一道早就被你抛到九霄云外了。所以声声不用那么紧张,高考不过是其中的一道罢了。你想想,你还记得你中考的时候的心情有多紧张吗?中考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会值得你紧张吗?嗯?”宁初察觉到了叶声声因高考逼近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叶声声瘫坐在车座上,皱着眉,噘着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还是会紧张的。”
宁初伸出左手揉了揉叶声声的脑袋,“很紧张吗?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噢!”听到这个,叶声声倒来了倾诉说话的兴致,“今天下午,学校组织了全体高三年级下到操场上做游戏。我们本来还怨声载道的,说浪费了我们复习的时间。但是吧,几个游戏下来,我们早把高考啊,复习啊什么的都完全抛到脑后去了。今天下午算是我们这一个多月来心情最放松也最好的时候了。”
“你们现在的学习氛围挺好,我们那会儿好像并没有这种活动。”叶声声讲得眉飞色舞的,笑眼弯弯,嘴角仿佛溢着甜,宁初不觉有些看呆,目光不觉变柔。
“是吧?我也觉得今天下午的活动挺好的。你们大学里也有很多活动吧?”叶声声难得的目光灼灼。
“嗯,挺多。”宁初被叶声声的目光盯得有些紧张,这样直白灼热的目光,能从叶声声眼中射出并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简直是没有的。
这种目光,叶声声曾丝毫不吝啬地给过华实。他亲眼见过,不止一次,而每一次都让他嫉妒得发狂。
“对了,我们这周不上课了。学校让我们回家自习。”叶声声转过头隔着车窗朝外面看去,一颗颗敦实的冬青在眼前而过,那圆圆的,矮矮的模样让她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七个小矮人的人物形象。
她的脑门紧贴在车窗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力往后扯去,去看那些和她“擦身而过”的“小矮人们”。但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似乎并不像是冬青离去,反倒像是这些冬青在奋力追赶着她,这样的想法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让她的心情又添了一分愉悦。
叶声声的变化让宁初没法去忽略,她似乎有了新的能让她可以依赖,可以开心的人,这种危机感直逼上宁初的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脑门、太阳穴都在肿胀,疼痛得厉害。
第二十一章
“那刚好有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了。”尽管宁初的内心已经翻起惊涛骇浪,但他依然维持着温柔、温暖又睿智的模样,“声声最近和班里同学相处得不错吧?我刚才看到声声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出来的啊。”
“宁初哥,你别误会!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叶声声像是被抓住了什么似的急忙否认。
她害怕宁初会以为她和华实在谈恋爱,如果让父亲知道了,父亲不知道会对她有多失望呢!
宁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戏谑地笑了笑,“声声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你这样算不算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啊?”
宁初这样一说,反倒让叶声声急红了脸,“才不是!他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华实,我之前觉得他是一个作风很不好的人,所以不太喜欢他。但是和他做了同桌之后才发现,他人其实还不错的。又因为是同桌,自然就熟络了一点了咯。没有你瞎想的那种关系。”
至于把华实错认为黑板小男孩的事,她就没必要向宁初解释了,毕竟宁初也不知道黑板小男孩的事情。而且,暗恋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没法向宁初说出口。就算她信赖且依赖宁初如亲哥哥。
这段时间的接触,就算华实不是黑板小男孩,他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同学。越接触华实,她越来能感受到除了原来的那种莫名的抗拒感外的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是这样。”宁初握着方向盘的右手紧握着前后转了转,似乎方向盘上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去碾碎。
他想问,原来不太喜欢他,那现在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可是他问不出口。他害怕答案会是一把冰刀直插他的心脏,即便只是叶声声一个犹豫的表情都能是冰刃。
“所以啊,你不要乱想。”叶声声叹了口气,“想到快要毕业了,对学校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学校不过是几座建筑物。”宁初语气的冰冷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窜了出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紧张地朝叶声声看了一眼,生怕他的语气会伤到叶声声。但叶声声似乎还沉浸在她对学校的不舍情绪当中,并没有留意宁初的语气变化。
“对啊——”叶声声对宁初的话颇为赞同,“舍不得的应该是学校里的人。”
“老师和同学吧?”宁初问,语气随意却潜藏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心翼翼。
“对啊。”
“同学里肯定包括华实吧?”
“肯定包括啊——”叶声声感觉自己似乎是跳进了一个坑,“宁初哥,你不用试探了!我和华实真的只是同学关系!”
宁初坦然地笑了笑,“好吧,我信。”
他怎么可能相信,叶声声和同学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她也许有可能会舍不得老师,但是不可能会舍不得那些令她恐惧又恶心的同学的。
华实果然又再次变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特例。
如果说在校门口的时候,那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在他的身体里找寻着他的心脏,那现在,那只手已经找到他的心脏了,而且牢牢地握住了他的心脏了。他的心脏被捏得血肉模糊了,被挤压破碎了,被扔在地上踩踏了,心脏离了体,一滩血肉般在地上,没有了丝毫能跳动的可能了,鲜红的血在地面的罅隙间静静地,悄悄地流淌,再逐渐凝固,但疼痛还在他身上……
——
这是和叶声声共眠的那么多个夜晚他第一次在半夜清醒过来,他挣着眼,一眨不眨地挣着,毫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醒过来并不能让他的疼痛减缓,反而这疼痛从他的心脏开始,毫无顾忌的、肆意的席卷了他全身。
他知道他还抱着叶声声,知道叶声声还安静乖巧地躺在他怀里沉睡着,可是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他的四肢,他只是知道叶声声在,却感触不到她在了。
隐隐约约的、飘飘忽忽的、迷迷茫茫的。
他想,叶声声是在离去了吧?他已经快要抓不住叶声声了,快要再次失去她了。
“声声,为什么?为什么!华实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为什么不管在现实里,还是在我亲手创造的梦里,你都选择了他?明明我比他更值得,你为什么看不到我呢?”宁初的眼球因为他持续地挣着已经出现了红血丝,他的声音压抑着猛兽的暴怒,埋藏着他多年的不甘和自卑,声线沙哑,仿佛从他口里吐出的不是轻飘飘触摸不到的字,而是干涩难咽,沉重而摩擦感十足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