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罪臣(9)
“多谢殿下的关心,微臣已经好多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大夫定会好好医治微臣,殿下赶紧回宫吧,晚上宫里不是还有宫宴?”
“不成,我得等大夫来看过少师的伤势,才能放心回宫。”易承歆态度坚决。
见此景,南又宁实在无奈,只能以目光向韩氏求援。
韩氏道:“殿下,又宁他……”
“我知道,少师方才已经跟我说了。”易承歆峻眉一扬,毫不避讳。
韩氏骇然大惊。“殿下全都知道了?!”
南又宁连忙拚命摇首。
易承歆虽觉他们母子的反应有些古怪,可思及先前南又宁那副恐惧甚深的模样,只当韩氏是忧惧他会将南又宁的秘密泄漏出去。
易承歆道:“那夫人莫慌,虽然我不知少师的隐疾究意为何,可我也晓得兹事体大,不得外传。”
“隐疾……”韩氏顿了下,随即意会过来。
“多谢殿下体谅!”
“夫人,吴大夫来了。”门外的下人入内通传。
“快让他进来。”易承歆沉嗓命令。
就见一名褐衫男子手里提着医箱,似是早得了讯,一路弯腰躬身进了房中内寝,来到易承歆面前下跪行礼。
“草民吴氏给殿下……”
“得了,不必多礼,快起来给少师医治。”易承歆不耐地打断大夫。
吴大夫爬起身,凑近榻边,可碍及易承歆,始终不敢太靠前。
南又宁支吾出声:“殿下,这儿不太方便,您先出去吧。”
听见南又宁如此直接,一旁众人全变了脸色,眼巴巴的瞅着易承歆,就怕太子爷一个不开心,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特别是韩氏,做为经常出入宫中的诰命夫人,她不知已出席过多少宫宴,并于宫由见过太子无数次,她很清楚做为西凉储君,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本就深受帝,又有皇后外戚助力,朝中上下无人胆敢得罪。
许是自幼受万人捧宠,太子性格狂狷,甚是不羁,虽然行之有度,守之有寸,可若是真要动起怒来,怕是谁也阻栏不住。
随着太子及长,帝王渐衰,谁都清楚,太子继位是迟早之事,因此,哪怕是太后等人,亦是百般疼让着太子,事事随他心意,更遑论是做为生母的皇后,那更是毫无限度的疼太子。
哪怕太子坏了殿试的规矩,执意要让年纪尚小,且并未出仕可官职的南又宁担当太子少师,这事传到了永寿宫那头,据说,皇帝当时正在与皇后下棋,他只淡淡说了句:“随他吧!他心性未定,轻佛也好,兴许日后能早些安定下来。”
于是,方有此际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自从南又宁担下少师一职之后,韩氏便日日不得安生,惧怕着南家这株独苗,会因不谙宫中规矩,抑或不小心触怒了太子而遭罪。
如今见着南又宁如此出言顶撞,韩氏不由得又惊又怕,正欲出嗓替自家孩儿解释时,不想,易承歆意先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好,我去外边等着。”话落,易承歆直起了修长的身躯,领着一旁随侍的太监离去。
易承歆与宫人们一走,房里的气氛霎时松懈下来,众人俱是喘过了气,仿佛劫后余生。
“吴大夫,您赶紧帮又宁瞧瞧伤势吧!”韩氏着急地催促道。
“夫人莫慌,我这就帮公子医治。”
在韩氏的眼色指使下,一众仆妇连忙上前,帮着吴大夫替南又宁解衫翻身。
望着榻里翻过身,背身相对,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丝绸缠巾,只为了遮掩真相的单薄身子,韩氏悄然红了眼眶。
这孩子是南家唯一的希望,亦是南家唯一的弱点啊……
天色渐昏,下人们将南家大宅里外的灯都给点上,后宅花厅里,易承歆坐在红木嵌镙细太师椅上,拧紧峻眉不发一语。
何公公却是频频窥看天色,琢磨再三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晚可是慈安宫设的宴,殿下若是迟了……”
“太后设的宴又怎么了?”易承歆淡淡地挑眉。
“殿下,太后娘娘可是为了殿下,特地设了今夜的宫宴。”何公公额上冒出点点冷汗,就怕惹了主子不痛快,自己活找罪受。
“我知道太后是为了给我娶妃特地设的宴。”易承歆不以为然的道。
“中书大人的千金亦领了请柬,会出席今夜的宫宴,小的记得上回殿下不是挺惦记着杨小姐?”何公公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经此提醒,易承歆脑中飞掠过一张清丽面容,随即扯了下嘴角。
“中书大人的千金确实不错,端庄有礼,饱读诗书,进退有据,将来肯定能母仪天下。”
闻言,何公公抬眼觑了下主子的表情,原以为会在他面上看见欣喜之色,不想,却只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见到一片淡漠。
何公公当下心生困顿,问道:“殿下不喜欢杨小姐吗?”
易承歆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却没有给出答覆。
何公公一愣,正欲再往下探时,一名南家下人快步进了花厅,跪身报备。
“殿下,公子醒了。”
易承歆刷地一声站起身,大跨步入房,绕过了紫擅插屏,来到内间。
内间里,韩氏与吴大夫等人退至一侧,躬身相迎。
易承歆眼中压根儿放不下他人,全副心神全摆在榻里的南又宁身上。
南又宁趴卧在榻里,衣衫已穿戴整齐,身上带有浓重的药香,一脸虚弱的睁开眼,望向榻旁的易承歆。
“微臣让殿下见笑了……”
“大夫,他的伤如何?”易承歆撇眸问起一旁的吴大夫。
“回享殿下,少师怕是伤着了经络,得养上一段时日,不能任意下榻走动。”
闻言,易承歆面色不大好看,沉嗓道:“是我不好,不该怂你上马。”
南又宁连忙回道:“殿下无须自责,是微臣自个儿无能,方会从马背上摔下。”
韩氏帮着附和:“殿下莫要多想,又宁不材,害殿下受惊了。”
南又宁垂下眼,不敢多言。
虽然不知其因,可易承歆看得出来,有韩氏与他人在旁,南又宁看上去明显甚是不自在,同他说话时,亦比在临华宫时要来得拘谨。
易承歆心中虽觉有些古怪,却也明白眼下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只能顺应着韩氏的那番官腔,淡然应之。
“既然少师无事,那我便回宫了。”易承歆微微一笑,又深望了榻里那张苍白的面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望着那抹高大的天青色人影消失在眼角视线内,南又宁缓缓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了口气,绞紧绣枕的小手亦逐渐放松。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听见父亲无比恭谨的声嗓自外头传来,南又宁惶然睁眼,对上韩氏忧心忡忡的目光。
“是我让人去把你父亲找回来的。”韩氏轻声道。
“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殿下他什么都不知情。”
“我那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这么做。”
听着南至坚与太子爷闲话家常,聊起宫中的琐碎杂事,而后声浪渐远,房里提着一颗心直抵嗓尖的母子俩,总算能真正松懈下来。
韩氏捏着绣帕,替南又宁拭去额间的冷间,温声道:“宁儿莫怕,没事了。”
“娘,对不住,是我没用,没能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反而给你们招来麻烦了。”南又宁咬了咬唇,内疚地喃道。
“别说了,不是你的错。”韩氏在榻旁落坐,泪水低垂,拉起南又宁的手,紧攥于掌心之内。“这一切都是命,是我们南家避不开的命!”
闻言,南又宁只是低垂眼眸,死死咬唇,沉默以对。
其实,他长年与佛相对,日日与佛经为伍,却从不晓得,他这样……是否真如同娘亲所说,是他的宿命。
可他明白,他的宿命是为了南家而来,父亲说过,他是来替南家赎罪,亦是南家唯一能还清罪孽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