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罪臣(6)
“怎么,少师瞧不上宫宴吗?”
“不是这样的——”南又宁急切地否认,可当他看见易承歆扬唇漾笑,便知此人又在戏弄自己。
“既然不是,那少师便是愿意了。”易承歆就爱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明明年纪小,看上去却像个沉稳的老头子,三句不离佛,开口闭口便是讲慈悲,日子过得这般无趣,他却一派安然,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少师,我们今天别讲佛经了,我们去赏花吧?”
易承歆眸光一抬,自南又宁的发顶往处望去,见西院中庭的莲花开得正好,不禁如此提议。
南又宁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同样看见了中庭里那座莲花池,在阳光投射下,波光涟涟,娇花粉嫩。
看着绿衣宫人们在池旁莲藕戏水,那一张张稚嫩的笑颜,衬着发上珠花,衬映了那满池盛放的睡莲。
南又宁的眼底升起了一丝丝无人能懂的艳慕。
蓦地,一只大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浑身一紧,绷着面皮侧过身回望易承歆。
易承歆自是瞧不出他突来的紧绷,只当他是严谨过头,一举一动皆谈规矩,不敢随意松懈放肆。
易承歆只把这少年当作玩伴一般,平日给自己讲诉佛义解解闷,或是让他闲来无事逗着玩儿,看这个小老头子露出慌乱神色,便也觉着有意思。
“少师,你过去住在佛寺里,是不是天天过上抄写佛经的日子?”
南又宁只是看着易承歆,没吭声,默认。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让人闷得慌的佛寺,也没什么规矩,少师不必如此拘束。
没什么规矩?这儿可是西凉太内,是西凉储君的东宫,他是在说笑吧?
心中暗忖,南又宁只能抿紧唇瓣,面无表情的不作声。
易承歆见他没反应,大手顺势便揽上了单薄的肩,南又宁当下身子又是一紧。
未曾察觉的易承歆揽着他的肩往书房外走,边含笑道:“难道佛祖没告诉少师,外边春光正好,莫要虚度光阴。”
“你少胡说!”南又宁下意识纠正。
易承歆一顿,南又宁这才缓过神,惊觉自己竟然对太子不敬,正欲张嘴赔罪,易承歆却率先扬开了嗓。
“原来我得多犯点口诫,才能让少师别那么正经八百。”
“微臣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
“无妨。”易承歆凤目一弯,笑着打断他。
望着那张俊秀的扬笑面庞,南又宁目光微怔,胸中有股挥之不去的闷烦。
正是这张没个正经的笑脸,终日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宁……可他又能怎么样呢?此人可是西凉太子,是尊贵无上的西凉储君,得罪不起,更躲不起。
“少师莫不是佛书念多了,整个人犯了傻,怎么老是闷着声不说话?”
“念佛之人不随便开口妄言。”就怕被洞悉心底的那份慌张,南又宁匆匆别开了眼。
“好,不妄言,那我们赏花去。”话落,易承歆揽着他的肩便直往中庭池塘走去。
“殿下,赶紧放手,这样勾肩搭背的,万一被宫人们看见,那可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就是师徒吗?”
易承歆丝毫不当回事,一路揽着南又宁步进观赏用的花榭。
采莲藕的宫人们忙乱地起身行礼,易承歆只是挥挥袖,将那些宫人遣退。
南又宁只能强装镇定,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那片激灵线池。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地挪向一侧,瞥及正紧紧揽着自己肩头的那只白皙大手。
下一瞬,那只大手骤然扬起,放开了加诸在他肩上的重量,登时轻松了不少。
然而他的心头却好似被压下一道沉甸甸的异物,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心底很沉,很重,快喘不过气。
“少师你看,这莲花开得真好。”
易承歆双手搭在扶栏上,斜晒的金色光线,将他英挺俊丽的轮廊镀成一尊鎏金像,南又宁望着此景,竟是片刻移不开眼。
易承歆转眸睐去,挑唇一笑,道:“少师不看花,看我做什么?”
南又宁僵了僵,连忙转开眼,望向一朵盛开的脱俗粉莲,眸光随着池水波动而渐起氤氲。
易承歆看着身旁的少年,忽觉他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落寞,眼底堆满了不能言的委屈似的,有些无可奈何的倔强。
这个南又宁来东宫三个月了,可他口风实在紧,每回来开口只谈佛经,其余的什么也不说,嘴巴比蚌壳还紧,以至于自己对这个小老头依然一概不知。
“少师平日除了念佛,可还有其他的嗜好?”易承歆问道。
“习字作画,还有抄写佛书。”南又宁缓缓回道。
“看来南大人管教其严,而且还把少师当闺女养了。”
闻言,南又宁心中一紧,面上发热,焦灼地撇眸望着易承歆。
“殿下……这是在胡说什么?!微臣可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望着他那般仓皇失措,易承歆失笑。“少师没听清楚,我说的是南大人把你当闺女养,可没说你是女孩儿。”
“我父亲怎么就把我当女孩儿养了?!我哪里像个女孩儿了?”南又宁一脸看似不服气的反问。
然而他心口急骤地狂跳,发了一身虚汗,藏于袖下的双手,悄然握紧成拳。
“你不会骑马,你不会射箭,除了待在屋里抄写佛经,习字作画,你还会什么?”
“我只是不爱骑马,不想杀生,还有,过去我都住在佛寺里,没人教我骑马,也没人教我射箭,我不会这些事,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南又宁心口直跳,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你真不学骑马射箭吗?西凉男子哪个不骑马?哪个不射箭?”
彼时,父亲派去护卫他的亲信萧善如是劝他。
可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当时不情愿地回道:“我怕高……不想学骑马,父亲跟母亲也是知道的。”
萧善无可奈何,只能随了他,可谁晓得呢?
那时的他当着佛祖的面撒了谎,父亲跟母亲压根儿不晓得他畏高,更不晓得他寄宿在南方的怀恩寺十多年,连骑马也没学会。
“南大人没让人教你骑马?”易承歆眉一扬,直接点明了症结。
“父亲在京中其忙,没得闲空理会这样不重要的琐事。”
“你回了皇京,便该学着骑马,京中贵族哪个不会骑马?”
南又宁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只想着赶紧糊过去。
岂料,易承歆竟然被挑起了兴致,笑道:“不如这样吧,今儿个让我做一回少师的师傅。”
“阿?”南又宁不解的睁圆眼眸。
“我来教少师骑马。”易承歆好笑道。
“殿下乃尊贵之躯,万一伤了身子,微臣可就罪该万死………”
话未意,易承歆已拉起他的手,步出花榭,命人备轿辇。
“殿下……”南又宁瞪着被他紧紧握住的那只手。
“少师除了讲述佛经时能侃侃而谈,平时说起废话来还挺顺溜的。”某位尊贵的太子爷,对他的瞪视恍若未觉,自嘲笑道。
太监们抬来了轿辇,望着兀自乘上轿辇的高大背影,南又宁面上一热,又气又恼,偏偏又不能反驳,只能暗暗懊恼。
望着眼前那匹高壮的红鬃宝马,南又宁白着张脸,左右张望,寻思着该用什么借口离开这儿。
易承歆大手拉起了辔绳,俊颜展笑,直冲着南又宁道:“少师,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莫不是会怕吧?我这匹马可是远从南蛮那儿引来的马种,能够跑上个三天三夜的好马,放眼西凉,除了父皇以外,还没人有比我这匹追日更厉害的马。”
听出他话里的取笑意味,南又宁昂起了细长颈子,强逼自己直视着那匹宝马。
“殿下是在说笑吧?我爹曾经是西凉最拔尖的武将,我做为南家人,怎可能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