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挂了电话, 凌霄躺在地毯上看屋顶。梁上的木雕小兽栩栩如生, 也正低头看着她。
凌霄想起自己刚刚搬进恕园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她都和这只小兽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一直到天明。
她住在恕园里太久了,久到有那么一些时候, 她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家。
她在这里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宋怀安来得很快。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凌霄还没收拾完当季的衣服。
她将手上正在叠的薄衫放进了行李箱里,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站在最中间的是宋怀安。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他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配上新梳的背头, 看起来有几分骚气。
在他身后的,是七八个人高马大的肌肉男,中间还掺杂着几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带着白手套的女孩,大概是专业整理奢侈品的。
所有的人都训练有素,即使看到明星也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
“我寻思着我们公主行李多,就多带了几个人。”
宋怀安见凌霄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大部队上,吹了声口哨。
凌霄被他好好地恶心了一通,要是平时,她估计会朝他翻白眼。但她今天心情实在不佳,再加上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有太过激的反应。
凌霄做了两次吐纳,侧过身子让出门:“都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凌霄正准备关门,一只手突然伸出,按住了门边。
对方稍稍一用力,就让门保持了一个半开的弧度。
凌霄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有些冲:“封总这是干什么?”
这段时间凌霄和封易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这话一出口,好像瞬间将两人带回到了刚刚重逢的时候。
封易的眉头已经蹙起。
凌霄能感觉到此刻他的情绪,难得的,外露的不开心。
封易:“我们谈谈。”
“好。”
凌霄应了。
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谈的,从礼数上来说,她在恕园住了这么久,应该和主人家有一个郑重的道别。
凌霄和封易一直向外走,走到了后花园里。
杏花早就落了,杏树枝头结的小杏子也在一天天长大。
封易在杏树下站定,看着同样站定的凌霄,过了好几秒,终于开口。
“你要搬走了?”
“我以为你很早就知道了。”
凌霄够了够嘴角,看似淡然,但是嘴角还是露了几分讥诮。
封易的确很早就知道凌霄准备搬走,但是他也以为在言老太太住下后,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至少在言老太太离开之前,凌霄不会走。
“外祖母会想你多陪陪她。”
“言奶奶——”
凌霄顿了顿,岔开了话头:“封易,我早该走了,你知道的,不是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霄眼底映着封易的样子。
她看到他嘴角轻抿,连眼神都危险了起来,突然笑出了声。
“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说两句实话而已。”
她轻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终于可以放肆地说一次心里话而开心。
“封易,言奶奶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在恕园住一个月,需要我提醒你吗?”
封易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凌霄。
如果是之前,也许凌霄就此收口了,但是她今天实在是郁结难消:“你之前为什么生病,需要我提醒你吗?我真没有想到成熟如你,也有幼稚到把自己弄生病的一天。”
“所以你觉得外祖母是因为我的强求留下的,那天生病,也是我故意装的,好以此来引起你的注意?”
封易的声音冷得可怕。
“难道不是吗?”
凌霄仰起头,光影错落,她微眯了眯,只觉得眼前人的神色,有些难辨。
她说不出封易脸上的神情是被戳穿之后的恼怒,还是愤怒。
良久之后,她听到封易吐出了一个字。
“是。”
原本在听到周与淮的说辞时,凌霄心中还保留了一丝怀疑,等到她亲耳听见封易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的心里只剩下了燃气的怒火。
重逢之后的一幕幕都开始在脑海里闪现,凌霄闭了闭眼,勉强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都不知道封总为了留下我做了这么多事情,那么在之前呢?您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该不会连我们一开始见面的那次撞车,也是您精心策划的吧?”
凌霄从前没有细想过这件事情,可是这一刻,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都渐渐浮现。
“我听张伯说封总您但凡出行,必然二十四小时保镖跟随,那天没有保镖,太可疑了不是吗?”
封易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后应道:“你要这样想,那我认了。”
他竟然真的应了。
凌霄其实很难细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总说自己对封易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封易于她而言,或者说在她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之中,还是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他承载了她少女时期许多幻想和期待,而现在,她曾经心里的那个人彻底碎了。
“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欺瞒。”
凌霄原本以为和封易对峙后,她会好过一些,但是现在,她反而更加难过了。
“封易,我们以后不好再见面了。”
宋怀安带来的人收拾东西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凌霄在恕园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了,一件不落。
凌霄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样子,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一旁的年仔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用头顶蹭了蹭凌霄的掌心。
“年仔要去新家了,开不开心?”
宋怀安看着凌霄僵直的背影,也没有与她说什么,而是蹲下来,揉了揉年仔。
年仔是凌霄近两年才养的,他自到她身边起,就一直在恕园,哪怕大致能听懂人话,也不太明白所谓的“新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哼唧了两声,又抬头看凌霄。
这回凌霄终于也看了他一眼:“我们仔儿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开心的,对吗?”
年仔又拱了拱她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开心。
“你帮我照顾一下年仔。”
凌霄将手上的牵引绳递给宋怀安:“我去和言奶奶道个别。”
言老太太大概早就知道凌霄要走的消息,凌霄过去的时候,她正端坐在院子的小客厅里。
“岁岁。”
看到凌霄,言老太太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她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语,只是拍了拍凌霄的手背:“无论遇见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找奶奶。”
“我会的。”
凌霄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言老太太:“这些,还劳烦言奶奶帮我转交给封易。”
凌霄没有久留,向言老太太辞行完毕就离开了。
倒是凌老太太,坐在原地看着凌霄的背影消失,才走到屏风后。
“岁岁走了。”
封易不知道在屏风后坐了多久,手边的茶早已凉透,不见丝毫热气。
“我知道。”
言老太太走到封易身边,将凌霄交给她的东西放到封易面前。
是两个首饰盒,一大一小。
“这是岁岁让我给你的。”
首饰盒很眼熟,封易甚至不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但他仍旧打开了盒子。
大的盒子里装的是封易用来哄凌霄吃饭的古董项链。
而小的盒子里装的是那副被凌霄还回来,他又送还给她的蓝宝石耳坠。
这都是他送给凌霄的。
封易至今记得凌霄收到古董项链时欣喜的表情,也记得凌霄对那对蓝宝石耳钉的喜爱。
她那么喜欢珠宝的人,却能狠下心将东西还给他,大概是真的下了最毒的决心,想要彻底和他有一个了断了。
一时间,他脸上血色尽褪。
言老太太看见外孙惨白的脸,到底还是心疼的。
她拍了拍封易的肩膀,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她伶牙俐齿了一辈子,还少有这样的时候。
最后,她轻声道了一句“不过是回到最开始罢了”权当是安慰了。
凌霄买下的房子是精装修,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宋怀安带来的人将东西归置好的时候,正好适合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