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缓步走了进去。
白清菡坐在床上,抬眸看着他们,眸光灰暗,在一片寂静中突兀道:“你和你母亲很像。”
楚连翘一怔,然后伸手抓住栏杆:“……我母亲?你见过她?”
白清菡没有说话,她却有些失态地继续追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医术怎么样?”
谢博衍揽过楚连翘,接着她的话道:“若你能回答,我可以考虑跟黄梓说,让你死的痛快些。”
白清菡眸光微闪,看向谢博衍,狐疑道:“当真?”
谢博衍挑眉:“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出尔反尔?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白清菡沉默一下,视线落在楚连翘脸上,然后开口道:“楚明卿是个奇女子,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她热烈明媚,行医方式虽有些怪异,但效果出类拔萃。”
“她这人有一点很奇怪,总觉得人人平等。不论君王还是百姓,在她眼里好像众生平等,真不知道该说她大度还是礼仪没学好。”
白清菡说了许多,除开那些嫉妒话语,话语间竟是对楚明卿的殷羡与钦佩。
楚连翘沉默听着,却是越听越惊奇。
她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让白清菡都印象深刻。
……
楚连翘从天牢出来时兴致不高,有些蔫蔫地趴在谢博衍的背上。
“谢博衍…你说,我娘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是个怎样的人,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判断吗。”谢博衍轻声开口,“你娘既然想要隐瞒你的身世,其中一定有原因。……皇室间的纠葛远没有你想的单纯明朗,或许这就是她想要隐瞒的原因。”
他将楚连翘放在马车中的垫上,自己也上了马车。
“谢博衍,你知道吗。”楚连翘顿了顿,眼里似有水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入京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可得知真相后的种种事实都告诉我,他们只是想我一生无忧,平安喜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怎么就……”
她有些哽咽,话语都走了调,谢博衍只是抱住了她,并未多说一句。
有些事,要她自己去想通。
许久。
楚连翘收拾好了情绪,谢博衍给她擦去眼泪,又揽住她的肩:“发泄完了?”
她点点头。
他们逐渐形成默契,逐渐更懂对方。
……
南方的水灾还未被完全控制,气温的升降便接踵而至,打得官府措手不及。
各地瘟疫蔓延,情况比想象的糟糕许多。
黄梓这几日批奏折批得没日没夜,甚至犯了头痛。
其中有一件案子最让他头疼。
南溪之地时疫蔓延,可地方官不作为甚至隐瞒了实情,虚报情况。
这事还是南溪旁的临冬报出来的。
黄梓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找出解决方法。
时疫蔓延,若是不好,可能就会有去无回。
这样的情况下,能去的人就更少了。
……
楚连翘和谢博衍求见了黄梓。
黄梓对于他们的到来有些意外。
楚连翘行了礼,开门见山:“皇兄,臣妹想亲自去南溪,请皇兄允许。”
黄梓一怔。
谢博衍也随着她跪了下来:“请皇上成全。”
南部时疫成灾,比原先楚连翘和他预料的情况要超出许多,楚连翘这才主动请命。
谢博衍拗不过她的性子,心里却也无比清楚她的想法。
她若是不去,恐怕无法安下这颗心。
“你们……”黄梓皱眉,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呢,南溪之地瘟疫蔓延,若是去了可能就没有了回头路。”
“臣妹身为长公主,更是明卿馆的负责人,如今南溪之地如此境遇,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何况臣妹是长公主,若是能去往那里,百姓就会知道皇兄并没有放弃他们。还望皇兄成全。”
情况有些僵持,黄梓清楚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最终应允了她的请求,拨了些精兵保护她,同时派遣太医院随行。
往南的队伍浩浩荡荡,黄梓和乔桥站在城墙上目送着楚连翘和谢博衍,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下了城墙。
“连翘一定能回来的。”乔桥道,“从我认识连翘开始,她说过的话,就从来没有没做到的。”
黄梓点头:“我相信她。”
楚连翘好像总有一种莫名的说服力,很少看她慌乱过,就是这样,才能让人发自内心地信任她。
……
队伍一路向南,楚连翘并未坐马车,而是着了身骑装,跟谢博衍并肩驱马,思琴言画以及换酒则也策马跟在后面。
行了约有两个时辰,谢博衍见队伍拉开距离,下令整顿一会,自己先下了马,然后将楚连翘抱了下来。
楚连翘喝了些水,脸因骑行热得微红,她用手扇了扇风。
谢博衍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按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三日便能赶到南溪。”
她点头:“那就按这个速度。”
“身体若有不适就说出来,我还准备了马车。”
“知道啦。”楚连翘吐了吐舌,翻身上马,“你像师父一样。”
天色渐晚,他们找了一块空地安营扎寨。
楚连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地有些兴奋。
谢博衍则是早已习惯,在军营中的生活和过往的经历让他早就熟悉这样的生活方式,没觉得有什么新奇。
楚连翘坐在篝火旁,吃着干粮发着呆,谢博衍看她呆愣的样子有些发笑,在她身边坐下,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傻傻的。”
楚连翘回神,嚼着馒头,含糊不清道:“我在想我们的速度是不是还是太慢了……南溪的百姓们还等得了吗。”
谢博衍摇头:“没有慢,今日的路程对于太医院养尊处优的大夫们都有些吃不消了,若是加快了速度,指不定他们又要编排什么。”
楚连翘看向太医院驻扎的地方,转头对言画道:“把我行囊里面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他们拿过去,涂不涂随他们。”
言画点头,将手中的馒头吃完就依言办事。
谢博衍见天已晚,不放心地嘱托了几句:“晚上早些就寝,第二日清晨便要起来赶路。刚刚把药膏给了太医院,你自己也别忘记涂,还有,我的帐篷就在你的旁边,若有事就来找我。”
楚连翘点头,一一记下。
谢博衍又让士兵轮番守夜,这才进了帐篷。
楚连翘翻看着楚明卿的笔记,思琴言画则帮她捏着腿,消除骑马带来的酸痛感。
帐篷中只能听见翻书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外面篝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楚连翘见夜已深,这才准备熄灯就寝。
一天骑马下来,不是不累,只是想着若是晚了,那她真的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她跟着温容行医几年,见过生死离别,自然想要规避这样的结局。
她翻了个身,疲累带来的倦怠感很快袭来,她在昏昏沉沉间,很快睡着了。
☆、进退
一夜过去,楚连翘在思琴的叫唤声下起了床。眼神还有些迷蒙,她揉了揉眼,接过思琴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彻底清醒过来。
简单洗漱一番,跟着谢博衍他们用了早膳,便又开始新一天的赶路。
官道被周围恐慌的城镇百姓破坏了许多,队伍只能挑着小道赶路。
谢博衍这几日一直想着物资粮草如何运送,眉目间尽是愁色,楚连翘看得心疼,却更怕给他添乱,只能把所有都压在心中。
小道自然比官道难走许多,直到第三天快傍晚时,一行人终于快要赶到南溪。
天色昏沉,连绵的阴雨全无要停的意思,谢博衍皱了皱眉,看向楚连翘。
楚连翘摇头:“还有一会便到南溪了,衣服湿了便湿了,不碍事的。”
谢博衍沉默了一会儿,下令继续赶路。
南溪城门近在眼前,城楼上的哨兵看到浩荡的人群后欣喜不已:“是真的!我们有救了!快开城门!”
雨水混着汗水,楚连翘全身都湿透了,发丝黏在脸上,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明净。
她却好像不甚在意,只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甚至笑着对思琴和言画说:“南溪这雨一下,我们连沐浴都免了。”
谢博衍略有些出神。
他自小在京中长大,遇见的姑娘无一不锦衣华服,用丝被软轿抬着出行,对于珠钗华物很是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