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治疗师(47)
陆曾翰放出来的第二天,我就病倒了。也许是因为陆曾翰羁押期间我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而且着急上火的缘故,当得知他平安归来,我好像全身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当晚就睡得死沉,很久都醒不来,直到中午韩牧之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都没听到。韩牧之和莹莹一起赶回来看我,才发现我高烧三十九度已经迷迷糊糊。
韩牧之忙把我送到医院,扁桃体发炎嗓子干疼,全身疼,重感冒的症状。打点滴住了两天院做了一堆检查,最后也没查出什么严重问题,最严重的还是血糖偏低。韩牧之心疼地攥着我的手,想批我,又不舍得,我偷偷把手抽了出来。
韩牧之看着我,目光丝丝疼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不知何时,我和韩牧之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从前我们无话不谈,我曾经和他非常亲近,是如同知己,如同兄长般的亲近,可现在,我躲着,他怕吓跑了我又拼命压抑着自己,我和他常常相对无言。除了在诊所还能对来访者的情况做讨论。
“可乔,我们非要这么生疏吗?”韩牧之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忧郁。
“哪有,你多心了。”我轻声回答,但我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下,却不敢看韩牧之的脸。
“唉。”韩牧之长长叹口气,走了出去。他在医院整整陪了我两天,帮我买饭,扶我去洗手间,帮我看药瓶,我对他有着无尽的感激,但也有着无尽的抱歉。
傍晚梅子浚带了一个果篮也来看我,恰好是探望我的人最多的时候,韩牧之和莹莹、杨意泽都在,梅子浚的出现让杨意泽都是一愣,但他并没有在乎这么多人,大大方方把果篮放下,和其他人互相自我介绍之后聊了几句,就坐下细细询问我的病情。
知道我嗓子疼后,梅子浚笑道:“我知道一家甜品店的金桔柚子茶非常好,你喝了对嗓子一定有好处。”梅子浚雷厉风行,说完就在手机APP上查到了那家店的外卖,下了订单。
我有点受宠若惊,除了谢谢外,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事。又闲聊了半晌,他说道:“过阵子上面要来视察党建工作,我准备把你这边的艺术治疗做为重点介绍,正在做PPT呢,做好了你帮我改改,免得我有外行的字眼让领导笑话。”
这个要求让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这就对了,无事怎么会献殷勤?我眉眼笑开:“没事,等我出院了就弄。”
“不急,我还没做完,怎么也得一周。”梅子浚看了看表,“我晚上还有课,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别急着出院。”
“什么课?你还上学吗?”我好奇道。
“我现在对心理学非常感兴趣,报了个基础班在听呢。以后和你可有的聊了。”梅子浚朗声笑着离开。
梅子浚走了后,杨意泽舒了一口气,想必领导在他的压力总是随时提起来,杨意泽说道:“梅主任才三十岁,怎么更年期就提前来了似的,我都和他说了辛姐病了,他还追到医院布置工作啊?”
莹莹拍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傻?人家是来布置工作吗?那是找由头泡妞呢,我说你们领导可真够下血本的,还报心理班,为了找点共同语言不择手段啊。”
“泡妞?”杨意泽一愣,脑袋甩得拨浪鼓似的,“我们梅主任就是爱交朋友的性格,怎么会,不会!”
“不会?”莹莹撇嘴,“三十多的老男人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完看着韩牧之坏笑,“哥,你说呢?”
韩牧之脸色有点沉,勉强淡淡笑了笑,说道:“可乔多个朋友也是好的。不要总是胡乱揣测别人。”莹莹吐吐舌头,我抿唇笑了。
不多时,金桔柚子茶到了,足足二十杯,每人一杯还剩好多,看着床头码得整整齐齐的杯子,莹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乔姐,快喝吧,喝完了病就好了。”喝完?我估计就被腌成酸甜口味的了,这个梅子浚,到底什么意思?我有点头大。
八点多的时候,韩牧之他们纷纷离开,我这边不需要陪床,明天上午再打一次点滴就该出院了。我安稳地入睡。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握上了我的手。
第七十六章 清凉一吻
开始我以为是在做梦,很久没睡得那么踏实了,那人的手掌很温暖,也很有力,我仿佛像小时候牵着爸爸的手一样,很安心,忍不住把脸贴在了他的手上。他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仿佛在试探着温度。犹豫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肌肤真实的触碰感,让我缓缓清醒了过来。这是谁?清醒过来的我吓了一跳,睁开了眼。
病房里很黑,月色不明,半透光的窗帘照过来的微弱的路灯光亮,把床侧坐着的人勾勒出了一个侧影,很瘦,很高,我对他的熟悉,即便是个轮廓,我也清晰地知道他是谁。
月半微,我心柔止。哪怕只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我也是满心欢喜。陆曾翰,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你并不是那么无情。
我住的不是单间,还有一个人,那人翻了个身。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兴许是觉察到我醒了,他试图把手抽出来。我用力地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偏不放手。他用两只手试图掰开我的手,我倔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撒手,死死扯着他一只手,连上身盖的被子都挣开了。我最不喜欢的自己那股歇斯底里死乞白赖的模样又发作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另只空闲的手把被子重新扯到我肩上,没有再挣扎。我满足地双手捧着他的手,压在了脸下,不许他溜走。他没动,就那么任我抓着,另只手也放在了我的手上。我唇角漾起了笑意,心里是前所未有过的安定和幸福。过了半晌,困意再次袭来,我抱着他的手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着空荡荡的侧面,有点愣神,昨晚他真的来过吗?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却梦后了无痕。只是昨天梅子浚送的还剩十几杯金桔柚子茶不见了踪影。是保洁收走了?还是哪去了?我不知道。仔细回想了昨晚的情境,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好像真的,如果是梦,也是场逼真的美梦。
医生来查房,问了问我的情况。我回答了,不由又问道:“昨晚是有人来看过我吗?”
医生一愣:“九点以后就禁止探视了。你做梦了吧?”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看来真的只是个梦。我不知道他在我心里到底留下了多深的痕迹,能让我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
出院后,我没有再联系陆曾翰,好几次在微信聊天界面输进去字“还好吗?”又删掉。在他出事的时候,我有义无反顾的借口,现在他平安了,我没有再继续纠缠的理由。
我除了在驿桥每天上班外,还继续在东坪监狱给服刑人员做着艺术治疗。而我的生活里也多了一个叫梅子浚的朋友,偶尔会一起吃个饭,喝个茶,聊聊天。梅子浚对心理学很入迷,简直成了发烧友,不仅报了班,我在东坪监狱的艺术治疗他也会来观摩,而且不仅他自己来,有时还带着滨海分局的从事心理诊断工作的警察一起来。
梅子浚是个很擅于学习的人,几次课听下来,他提的问题就有模有样的,半专业了。又是一个周末,他开车带我一起去东坪监狱。
“你还真不像一般的领导走走过场。”和他熟了之后,我说话也不再拿捏。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除了混饭局酒局,腆着个大肚子,什么都不会啊?”梅子浚爽朗地笑道。
“怎么会,我知道你以前是神枪手。”我笑答。
“哈哈,了解我。”梅子浚说到枪眼睛放光,“其实我最爱的还是打枪。那会在警校的时候,不是吹,打遍全校无敌手。”
“真的?一个对手都没?”我眯眼笑问。
“咳咳,”梅子浚干咳两声,“偶尔还是有的,我们同级的,有个小胖子就比我多打那么一点点,不过他长得太难看了,所以说我是枪打得好的人里最帅的,是长得好看的人里面枪打得最好的。”梅子浚最大的特点是吹起牛来一点都不像在吹牛,神色自如极了。我哈哈大笑。
“不过现在这份工作,想过过打枪的瘾就难喽,只能去我们内部的训练场,手续麻烦死了。”梅子浚叹道,“对了,南城新开了一家纵横射击俱乐部,里面有各种实弹射击,我办了会员,下午要去来几发,你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