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韩灵犀。”她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久久才换出他的名字。
眼前的男子转过头,就那样直直的望着她,没有反抗,没有退缩,静默无波,满满的瞳眸里都是冰一样的寒光。
他是恨她的,那样的恨意太过明显,连隐藏都懒得伪装。
韩凌熙原本以为他能平静的面对帝都,平静的去回忆过往的那些事,自然也能平静的面对她,只是如今再次见到这个人,那些心痛的感觉仿佛又活了起来,针扎般细碎,生疼。
看着这个女人的样子,韩凌熙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静怡,那相似的眉眼,可是眼前的女人竟不知道静怡的存在,曾还不止一次的想杀了还未出生的静怡,每想至此他便是满腹的委屈,满心的怨恨……好恨……
司徒云若有些慌乱的放下掐住韩凌熙的手,目光闪烁的望向别处。
“我,我以为......”以为什么,司徒云若终是没有说出口,那一场大火,以为他走了,还是以为他死了,或者以为再也不会见面,可是他是她的夫郎,他又能去哪里。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司徒云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她透过窗棂看着马车外,强装起镇定,握住窗棂的手却有些青白,有些生涩的问道。
他是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来的的夫郎,而她却从未善待过他,从达官显贵到皇亲国戚的大小宴会,他像一件货物一样,一次次被人转送,无论是销魂散,还是散功散,亦或是堕胎药,她在他身上从未手软。
她可以为另一个男子冲冠一怒,却从未对他有半分怜惜。
韩凌熙恨她,她一直都知道。
她盲目地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一人身上,当一切真相大白,连一句平常的对白都显得那样无力与苍白。
“呵,我能带你去哪里,终归是不会带你去死。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男子转过头,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对她已无话可说。
随手把之前的金牌扔进司徒云若的怀里。
这样的解释,生冷而疏远,只有那长袖中微白的指尖才能证明他心中的紧张与疼痛。
“二,二皇姐没死。”司徒云若有些兴奋的抓住他的胳膊,喜极而泣。
那是块如朕亲临的金牌普天之下只有两块,一块在太女手里,一块在宁王殿下那里也就是如今的女皇陛下手里。
一月前的那场宫变,司徒云若以为所有的人都葬送在那里,二皇姐没死,她的罪孽是不是有少一些。
韩灵犀并没有回答她,清冷的眸子,看着这样的她,说不出的落寞,原来的她也有在乎的人。
其实早就有不是么,就像司徒云若对那个人,呵,原来只有自己是这个样子啊,自己到底还在强求什么呢!
韩凌熙不着痕迹的脱离司徒云若的手掌,司徒云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兀自打开车窗门,缓解一下彼此尴尬的气氛,自己还从未如此失态过。
马车还未至城门,天空便突然下起了雪,细弱的雪花夹杂着呼啸的北风,穿过精致的窗棱飘进马车内,落在司徒云若的手臂上,她看的有些出神,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男子的声音“等下一次下雪了,你带我去长绝山看梅花好不好……嘿,答应了可不准反悔哦,呵呵……”随后便是铜铃般的笑声。男子的声音犹在耳边,她的眼角有些许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司徒云若抬头望着眼前的韩凌熙,清冷绝华的容貌,并不比那人逊色半分。
事后想想,她想如果那时她没有离开,也许就能和这人相守到老。
可是如果也只是如果,司徒云若终究是离开了韩凌熙,他是个坚毅的男子,即便没有她也会好好的……
她总是那样自以为是……
她从胸前拿出一枚玉佩,放进韩灵犀手里。
从未有过的认真模样“告诉二皇姐,把这个交给凉州城春华街梧桐巷相思楼的云泽云掌柜,她会告诉你们青云七十二铁骑的去向。”
司徒云若无比郑重的看着眼前的韩凌熙,第一次那样情真意切,眼神里似有愧疚。
在转身跳下马车的那一霎那,韩灵犀似乎听到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终究是我负了你……”
马车上,韩凌熙笑的厉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却在一瞬间跳下马车抓住司徒云若的衣衫,像很多年前一样卑微到尘埃里,含着满眼的泪水“不要走,不要走,我们,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她长得很像你,她很聪明,也很懂事。你还没见过她,怎么能走呢?她经常哭着问我要娘亲,你怎么能走……怎么……能走……”当那片衣袖从他手中划走,韩凌熙还是不停地说着,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隔着厚厚的马车,隔着满城冰雪,她再一次抛弃了他。
韩灵犀看着手中的玉佩,满脸的静默,只有那未干的泪水,诉说着他满心的伤痕……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天空渐渐黑了下来,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夜空下,司徒云若站在丞相府高高的围墙上,漠视着丞相府里红绸满院,张灯结彩,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她眼里闪过的却是沈静轩的模样,从白衣清华到红衣妖娆,他永远是那样美艳无双,娇俏可人的模样。
他气息温润,嘴角总是挂着三分笑意七分挑逗,微微上挑的眼角永远是那样魅惑妖娆。
但当你真正的去靠近他,却能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疏离,她以为沈靖轩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像一些男儿家一样用欲拒还迎的姿态只不过是想要永远的留住她。
可当她隔着远远地宅院看到沈靖轩穿着绯红的嫁衣,笑的那样满足。才恍然,原来他也是普通的男子,也有闺中男儿的羞涩,也那样急切地想嫁给一个人。
原来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沈靖轩的疏离是怕她一旦得到便不被真心,却不知他却从来不曾靠近她。她把沈靖轩看得太重,重到一定要好好珍昔仔细对待。放下所有的猜忌与怀疑,毫无保留的去靠近他,却忘了付出真心,才会得到真心,却也可能伤的彻底,就像那个人。
漆黑的夜空遮住了司徒云若的双眸,身后的风扯天扯地,身前的雪飘渺无形,一回首便是满心满把的酸楚与悲哀。
司徒云若身形一闪,宛如飞鸟一般穿入丞相府内,被人团团围住在沈静轩的闺阁外。
也许是孤注一掷,也许是他从未想能活着出去,也许是她不曾注意,今日的丞相府多了许多人,而丞相府外连绵几条街道都空无一人。
一袭黑色云锦长袍,右手一个反转一把长剑便飞到司徒云若手中,她眼眸微眯,眼眸里装满了嗜血的颜色,身形连续回转,须臾间,便开出一道血路,这一刻她仿若从地狱走出的暗夜修罗,带着凌厉而黑暗的气息。不多时便无人上前,她握着剑的右手还淌着鲜血,琵琶骨上的伤口在此裂开,胸前已经被血水湿透。却仍一步步走向被众多人严密保护的沈靖轩的闺阁。
沈静轩在看到司徒云若的那一刹那,瞳孔缩了又缩,绝美的脸上遮不住的是满心的厌恶。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翔凤金簪,眼神阴厉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司徒云若看着沈靖轩手里的金黄色簪子,她记得那簪子是她送给他的,原本她送给他的是白玉梅花簪。他不喜,说金凤翱翔寓意才能更加深刻。从那时她就应该明白,那样的沈靖轩又怎会稀罕小小辰王君的位置。
司徒云若收起满身的戾气,静静的看着沈静轩,那一刻仿佛繁华尽落岁月无声,似乎他们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我以为你不会来。”沈靖轩开口,抬手轻抚被风吹乱的长发,嘴角却是一抹戏谑的笑。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司徒云若垂眸,然后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了然的笑,并不回答。
“为什么?!”似痛苦的呻-吟。司徒云若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沈靖轩,希望从他妖娆的眸子看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像所有被抛弃的人一样,那样高高在上的辰王殿下司徒云若竟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呵!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些。却也不过如此。”沈靖轩轻笑,却不达眼底。
“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去看天山的雪,塞北的沙,还要去品江南的栀子茶。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司徒云若唇角微颤,指节苍白,沙哑的声音似是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