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遗梦(33)
吴**队像一只黑色的毒蛇一样盘踞在盐池以北,那日吴**队攻破萧山关,接着又火速占据邺城。这条黑蛇像一条餍足的猎人,慢慢的向武京进发。他并不忙着吃掉武京,却好像尽情地欣赏着猎物挣扎的样子。以战养战,南宫寒不是菩萨,不会留下悲悯众生的泪水。如果他会落泪,怕也是在哀悼自己渐渐冰冷的心吧?
有些东西已经出现过了就在难以磨灭。
天阴了整整一日,傍晚时候,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起来,山川树木顿时蒙上了一层层白纱,昏黄的灯光随着帐篷不停地抖动着,这样的天气是真正的滴水成冰。南宫寒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地图,目光冰冷。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已经冰冷了,僵硬了。这万里江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吧?睥睨天下是自己的目标吧?可是现在天下唾手可得,为什么心底还是那样空虚?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不断的吞噬着自己的心。
她,真的来过吗?那样不容商量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她的聪慧,蛮横,市侩竟然让他该死的留恋。可是,他又恨她,恨入骨髓,凭什么她可以搅乱了一池春水还那样潇洒的离开?他已经放下了一切的去爱她,为什么她还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字?命运从没有给过他丝毫的关爱,他又怎么可能懂爱?
但是,为什么那样神采飞扬的笑脸,为什么那样无声的睡着就足以让他心疼?
北风不断呼号着,偶尔卷入一两朵雪花转瞬间变化成了泪一样的晶莹。
忽然发现周围静的可怕,就像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一样。凛冽的风划过坚毅的脸,微微的刺痛感让南宫寒有了些许的存在感。
远处一队兵马走来,带着清新的血腥味儿。一队吴国兵士嬉笑着走进军营,今天他们运气不错,满载而归。北方男子本来就比南方人粗壮一些,他们就像豢养多时的狼,虽然平时一副乖乖的样子,一旦沾上血腥就会激发他们血液里的野性。
粗犷的笑声夹杂着女子弱弱的哭泣声很快被北风撕裂,吹散。
南宫寒蹙眉,却也不愿去管。弱者的命运,本来如此。
他已经不会同情,因为没有人会同情他。所以他不会在意。盐池才是他的菜。明天他就要彻底的毁掉盐池。不但盐池,他甚至想毁掉整个越国。
他的痛苦都来自于越国,来自于她。是的,她恨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念,他的留恋全都变成了恨。刻骨铭心的恨。无论生死,她都抛弃了他。他恨得要死,却不知怎样宣泄这恨。
也许他快要疯了。
第十九章 盐池
盐池会被攻破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萧祁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三十万大军的围困纵使是铁铸的城池不破也难,只是他有些好奇南宫寒为什么这么急于攻占越国。吴越之事纠结百年,为什么他竟然等不及过了这个冬天就急急的发兵,难道就是因为他在越国受了重伤吗?似乎,南宫寒不是这么狭隘的人……
烛光摇曳,北风呜呜咽咽的鼓动着窗子,大殿里一片清冷。闪动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了些寂寥的味道。
萧祁无力的闭了眼,有些无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变化。短短几个月的战争,已经磨尽了他的戾气。从什么时候起,不服输的他竟然已经暗暗示弱,并且只是一门心思得像保全自己而不是打败敌人了。
战争已经让他看清了形势,一国之君,最不可惩匹夫之勇。动辄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国破身死。
可是,保全越国,谈何容易啊……
命运多可笑,就在萧祁为越国的出路焦头烂额的时候,慕容丰却为他找到了一线生机。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一张画像落在慕容丰的书案上。画中女子白衣素服,清冷的气质宛如空谷幽兰,果然是一位绝色美人。连一向自认为比较‘纯情’慕容丰也忍不住暗暗赞叹。不过一想到自己英明睿智的师兄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发动战争,他看向画中女子的目光也渐渐发冷。美则美矣,恐怕也是个祸水……
这个结果让慕容丰的娃娃脸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自己冷冰冰的师兄竟然也会为情所困。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儿戏了?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女子竟然不惜发动战争。南宫寒不是善人,他一直都知道的。但是这样罔顾百姓的行为在慕容丰看来多少有些孩子气。所幸越国早晚是要打的,否则他都要怀疑自己师兄是个暴君了。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攻打越国的时机,虽然取得了盐池,但是慕容风很清楚打下盐池的艰难。
因此,思虑再三,慕容丰决定从根源解决问题,他相信有人比他更不希望南宫寒休战,也因为这样,一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决定诞生了。
当萧祁了解吴使的来意时竟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困境竟然就这样解决了。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这样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么?萧祁暗暗忖度,南宫寒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可是当他看清画中人时,微微一怔,所有的疑惑都烟消云散。画中女子低眉浅笑,盈盈的水眸闪着淡淡的暖意,莫名的令人安心。
萧祁的目光久久的停驻,不是为了那绝色的容颜。
咳咳——候在一边的吴使忍不住轻咳两声,看向萧祁的目光更加鄙夷。看来传言真的不可信,风神俊逸的越国太子不过尔尔。也是一个看了美人就两眼发直的好色之徒罢了。
觉察到对方眸子里的鄙夷,萧祁脸色一僵,不觉赧然。不过这画中女子却实令人惊叹。他竟不知道越国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不过,只要能换得越国一夕安宁,别说是一名女子,就是他萧祁的性命也是值得的。清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
得到萧祁的允诺,吴使草草行了个礼,心满意足的去了。
有些东西即使用尽心机算计也是逃不掉的。萧山之巅,盈盈白雪之间,一名白衣女子静静地伏在冰床上安稳的睡着。气息微薄。静静地,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她已经死了。原本就魂魄不全又耗尽了心力,一缕薄魂盈盈围绕在周身,若不是因为这极净极冷的萧山寒雪池,怕是连这一丝魂魄都难以保存。
锦绣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善心,会给她心心念念保护的带来毁灭的伤痛。她只是无意识的睡着,静静地等待着。
清冷的竹室不断有淡淡的香气溢出。浣纱小心翼翼的把香屑洒在香炉内,随后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香灰,纤细的银簪细细的灰上扎了几个小眼儿,顿时淡淡的香味儿弥漫开来。
江子席端坐在书案旁,像他这种懒人很少这么严肃过。浣纱虽然好奇也没有点破,先生不说自然有先生的道理。她侍候先生这么久早已经了解先生的脾性。
江子席瞥了浣纱一眼,看见她收拾好棋盘正要出去,忍不住出声。
“过来!”清清冷冷的声音夹杂着少许的温柔,似乎还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浣纱疑惑了,随即释然。福了福身,恭敬地向书桌走来。无论先生说什么,他都不会怀疑,这世上她唯一敬佩的只有先生了,因为无论何时他都是那样清明透彻,像是早就洞悉了一切一样的干净透明。
当看到桌上的画卷是,浣纱先是疑惑,随之而来的是欣喜。她疑惑先生怎么会有这种画,随后她发现话中的女子赫然就是她失踪多时的姐姐。虽然同样的容貌,但那清冷的气质却分明提醒着她,这个人不是自己。一抹笑容如花绽放,像是突破层云的阳光,但这新生的希望。
瞬间满是清华,光芒四射,就连一向淡定的江子席也忍不住错愕,从这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已经看不见她的灵魂了,那样的她是一具美丽的尸体,有些温度,却是刻骨的冰冷。而现在她脸上的希望炙热的可以融化万物。
微微的,心里有些不忍,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她说,那样的温暖让他有些留恋。
“先生!”浣纱欣喜的抚摸着画中女子,画中女子低眉浅笑,闪动的水眸里似乎还满是宠溺。水汽顿时迷蒙了凤眼,这——是姐姐么?心里有什么正在融化。姐姐——
浣纱忍不住轻声呢喃,别人始终不可能了解那份心血相依的依赖。墨玉还是太冷了,那及得上姐姐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