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遗梦(4)
“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表情——”一脸嫌恶的看着南宫寒，轻轻掸了掸裙子，舒姬优雅的转身走进内室。
南宫寒静静地站在那，脸上一片平静，黑漆的眸子也是一片平静，仿佛一尊生动的雕像，也许都谈不上生动。
竹帘微动，雕像终于动了动。
舒姬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静静地坐在破旧的梳妆台旁，认真的梳着那一头青丝。梳子上已经缠上一大团乌黑的秀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温柔的抚摸着那一缕青丝，心痛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屑。狠狠地把它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几下……
啪——
一只玉簪子断成几半，舒姬单薄的身子忍不住颤抖，怎么这手就彻底毁了么？
因为昼夜不停的剥菱角，舒姬原本纤细柔软的手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手指已经肿的变形，微微一碰就会渗出血来，拿筷子都是问题，何况绾发。可是，饭可以不吃，发必须绾。她不要让那个贱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死都不要……
第五章 绾发
怎么？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吗？”舒姬清瘦苍白的脸上带着薄怒，杏眼儿瞪着南宫寒。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南宫寒，舒姬额上的青筋暴起，那是怜悯吗？一抹叹息悠悠传来，淡淡的，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她舒清歌需要一个孩子的怜悯吗？她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无聊——”薄唇微启，冷冷的丢出两个字。轻轻揽过有些怔忪的舒姬，南宫寒拿起手巾，浸水拧干，慢慢拭去舒姬发丝上的血迹，手指生疏的在如墨的秀发间穿梭。不一会儿，一个轻巧的发髻完成，虽然不是很别致，却也还算齐整。
整个吴宫的人都知道舒姬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她的丈夫抛弃了她，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已经记不清了吧。曾经风华绝代，不可一世舒姬卑微的在寒冷的吴宫颤抖，卑微的守护她最后的尊严。是的，真的很卑微，也许除了几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已经没有人记得应该给舒姬些许难堪与羞辱了吧？
宫廷，一直都是如此。没有了价值，连瞅你一眼都是奢望。但即使这样，你也休想安宁。因为总有一种叫‘奴才’的动物‘关注’着你，借此发泄他们的不满与怨恨……
一抹淡淡的笑意溢出眼角，伴着一串泪珠。舒姬是个坚强的女人，虽然已经在冷宫呆了几载，无论邢妃派人如何刁难折磨，她也从没服输露怯过，更没有流过一滴泪，她知道。软弱只能让对手感到快乐，自己却会输的一无所有，连带那点卑微的自尊……
脸上一凉，再没有哭过的痕迹。
“挑一个！”拿着几只簪子，南宫寒伸到舒姬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感激的一笑，舒姬轻轻拿起一只红木簪，轻轻递过去。不需多说，淡淡的默契和无奈在两个人之间萦绕
轻轻地扑了些粉，细细地画好眉。镜中女子布衣荆钗，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妩媚的脸上竟有着少妇的娇羞和满足。南宫寒微微一怔，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但眉头却微微皱起。一抹凉意从心头升起……
“今天——让我放纵一下，好不好？”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就是这稍稍带着点情绪的音调，让南宫寒失了神。记忆里，舒姬从没有过这样的语调，一直都是淡淡的陈述句。
讶异的扫了舒姬一眼，那柔和的笑竟是那样刺眼。
一瞬间，小小的冷宫中有一团压抑的沉静。静静的洗了手，优雅的拭去手上晶莹的水珠，南宫寒淡淡的应了一声。虽然仍是淡淡的语调，却已经多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舒姬轻轻地松了口气，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
一直以来他们不像母子更像朋友。
第六章 可怜的女人，你解脱了！
“南宫寒——”简陋的宫殿，淡淡的语气，就像一对陌生人。
“我当时也许就不该生下你！”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有厌恶，也没有惋惜。
淡淡的挑了挑眉，黑漆样的眸子里一片平静。仿佛舒姬面对的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甚至都称不上栩栩如‘生’。
“可是我还是生下了你，却不是因为你，更不是为了我自己……”
“……”刷——刷——风轻轻的拂卷着竹帘。
“你父王，他对我也许是不同的吧——”一抹温柔的笑绽放在她的唇角。暗淡的眸子闪着一团柔和的光。不耀眼，却有些温暖。整个人似乎埋没在美妙的回忆中，难以自拔。纤细的手指轻轻穿过胸前的发丝，柔滑的触觉胜过最好的绸缎。
‘清歌，你的发丝就是我们的牵绊，一定要好好爱惜啊——绝不能断了一丝一毫！’他固执得像个赌气的孩子，一脸认真的说。为此他还特意找人打造了一个玉盒，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断掉的秀发……
“……”
“但是，我终究是敌不过他的万里江上！”舒姬的语调瞬间变得尖锐起来，颤抖的声音显示了她的悲愤。
“……”黑漆一样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瞬间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哈哈哈——江山百年，江山百年啊——哈哈哈——”舒姬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泪水早已淹没了暗淡的双眼，眼前竟是渐渐模糊……
“哈哈——江山百年——哈哈——红颜易老，对！易老啊——”那一叹竟看破生死。
黑漆样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涟漪，那是一抹担忧。
“南宫苍——江山百年——”
“却不知这万里江山终会抛弃你……而你却早已抛弃了我……”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舒姬喃喃低语氤氲在淡淡的风中，化成一片凉意。
我用尽一生的爱意温暖你，受尽千般苦楚为你生下寒儿。为了兵权，为了江山，你抛弃了我，可有一丝犹豫？
这江山太冷！你是否留恋那份卑微的温暖？
一抹殷红静静地流淌，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颜色，却代表着死亡。
有些话不用说，也能让对方明白。有些感情不用表达，也会温暖人心。因为，它一直都在。
‘南宫寒，你终于自由了——’出了这小小的冷宫，就有一片可以放飞自己的天空了——
那个女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就是这份自由了吧？
“可怜的女人，你解脱了——”薄唇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冷冷冰冰的，没有起伏。黑漆的眸子依旧平静，但又仿佛盛满了忧伤与无奈。那眸子太深沉，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南宫寒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给人一种过于虚幻的错觉。那，真的是一个孩子吗？
地上静静地伏着一名女子，风儿调皮的撩动她的发丝，静静地，竟是出奇的和谐。
“该死的——”南宫寒一脚踹翻了盆里的菱角，恶狠狠地吼道。
“来人——把这该死的菱角弄出去——”
宫殿外的人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从来没见南宫寒发这么大的脾气。
第七章 浮萍
“寒，寒殿下，老奴——”一个年长的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却不是因为恐惧，眉眼中还有着毫不掩饰的诧异。
“抬起头来——”冷冷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嫩，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卑微，感到压抑。
“啊——”一声惊呼。身子忍不住颤抖，那？舒姬——死了么？
“怎么？”黑漆样的眼睛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很惊讶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折磨死她么？你如愿了！”一阵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南宫寒弯下腰，静静地看着眼前人，语气平静，没有波澜。
“没——没有。”卢公公心里那个悔啊！自己只是按照邢妃的吩咐‘给那女人吃点苦头’却不曾想舒姬竟然自杀了，偏偏这位一向对自己的生母不理不睬不冷不热的寒殿下竟然发了飙，哼，量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不过这位殿下……
“怎么？不说话？”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卢公公不由自主的一颤，所有的轻视在瞬间都变成了可笑的讽刺。
一只木簪紧紧地抵在卢公公肥胖的脖子上，微微用力，一串细细的血珠渗出，竟有些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