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她的不哭不闹,以至于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过得很好,她无坚不摧。
而其实所谓的无坚不摧,不过是心里的那一处早已塌陷,彻底沦为废墟。
不是无坚不摧,是无物可摧。
苏男也很少会去主动提起白女士,不是因为白女士出轨这件事情让她觉得丢人,她只是不愿意自己去揭那道伤疤,不想回忆在午夜梦回时让她时常惊醒的那一幕。
迄今为止,苏男主动提起白女士,也不过是当初为了求宋廷川救胡玲儿,才迫不得已地坦诚。
这是苏男第二次主动在外人面前提起白女士。
在一位同样自私的母亲面前,为了一个被家庭逼到有暴力倾向的小胖子。
在苏男轻缓而淡然的语调中,胡妈妈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个比她自己的经历,还要让她觉得不可理喻的故事。
但是听完的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因为她发现,她好像确实和故事里的那位母亲没有什么不同。
苏男垂下了眼帘,胡妈妈也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只听苏男道:
“她永远不会明白,当初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我有多希望她能回头。只要她回头,我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原谅她的,但是……”
“她没有。”
苏男的嗓音低沉而轻缓,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可是她最后一字一顿的那三个字,还是出卖了她。
她的内心是在意的,并且一直不曾放下过。
胡妈妈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刺痛,痛的她险些不知道怎么呼吸。
静了片刻,苏男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胡妈妈:
“当然,她后面还是回来了。几年后,她重新出现在了我面前,那时,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有了新的孩子,她是光鲜亮丽的市长夫人,过往的一切不堪全部被抹去。”
“她回来告诉我说,她依然爱我。”
第1266章 他很幸运
“可是阿姨,我不需要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回来的,哪怕到了现在,我都不曾叫过她一声妈。”
苏男的话让胡妈妈重重一震,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无意识地退后半步。
苏男还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阿姨,您要感谢您回头了,虽然是外在的因素逼得您不得不回头,但至少您还是回到了胡二的身边,在胡二还需要您的时候。”
“胡二很在意您,他也选择了原谅您,您很幸运。”
说到这儿,苏男扯起嘴角,勾起了一个略显寥落的笑意。
“换个角度想想,您就让像是当初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的我的母亲,而胡二就像是当初在等您回头的我。”
“好在你回来了,并且回来的不算晚。”
“可是您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
“如果您保持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不仅虚度了自己的时光,更消磨了他对你的爱,迟早有一天,胡二会像我现在一样,到死都不肯唤您一声母亲。”
胡妈妈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情绪有些不是那么的受控。
“我也想改变的,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
苏男再次往前逼近了两步,“为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根本没有做不到一说。”
“因为我没钱!”
胡妈妈冲苏男大吼着,情绪开始崩溃。
“那如果现在有了呢?你会愿意改变吗?不说为了你自己,至少为了你的孩子,你愿意改变吗?”
你愿意改变吗?
这个问题苏男重复了两遍,像是在强调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现在有了?”胡妈妈怔怔地看着苏男。
胡家位于村子的最边缘,根本听不到广播。
苏男就猜到胡妈妈消息闭塞,也肯定没有去看村口贴出来的公告,她不知道现在村里成立了一个基金会,更不知道,如今这个村子,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男拿出基金会前不久才贴出的公告,递到了胡妈妈面前。
“按上面的这个制度,哪怕胡二的成绩是在班级倒数,只要自己的操行不被扣,每个月也能往家里拿回两千块钱,而如果他足够聪明和努力,爬到班级前几,拿到的只会更多。”
“我了解过这边的物价,两千块已经差不多能抵上叔叔辛苦一个月的工资了,如果胡二足够争气拿到更多的钱,那么把这笔钱攒起来,胡二未来上大学不成问题。”
胡妈妈还是识字的,在看完公告的内容之后,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苏男:
“这……这是……”
苏男微笑着冲她作第一次的自我介绍:
“阿姨你好!我是胡二的支教老师苏男。当然,现在支教结束了,我已经不是他的老师了,他是我哥。”
说着,苏男俏皮地扎了一下眼睛,口音改为了这里的方言:
“我一直都喊他胡二哥。”
胡妈妈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自眼角滑落。
“你、你好!胡二他很幸运,他真的很幸运。”
第1267章 平她的遗憾
胡妈妈的声音哽咽着,几度说不出话。
苏男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我也很幸运。阿姨,胡二很聪明的,他也很爱你,你们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好的,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终于说服了胡妈妈,苏男重重的长出了一口气。
正打算转身离开,妈妈擦了擦眼泪:
“孩子,谢谢你,我送送你吧。”
苏男也不推辞,浅浅地弯了一下唇,颔首向她表示谢意,两个人便迈步出了大门。
结果刚一出门,胡妈妈就愣住了。
她的正前方,素来成熟懂事的儿子,正难得的一脸泪汪汪地看着她。
刚刚才擦过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胡妈妈张开嘴,还没能出声,小胖子却突然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妈,你回来了是吗?这一次真正的回来了是吗?”
胡妈妈也颤抖着双手回抱住了胡二,大滴大滴的泪水自她眼角滚落,她哽咽着:“是,胡二,妈妈回来了,真正的回来了……”
母子两人静静相拥,泣不成声。
而苏男则迈步上前,与那个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相视一笑,旋即十指紧扣,并肩而立。
他们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子,转身离去。
路上的时候,苏男偏过头问身旁的男人:“你们来了多久了?”
宋廷川假意沉思了一下,随即呲牙,“大概在你讲白女士的故事的时候吧。”
苏男闻言到时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
“所以刚刚胡二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因为听了我的故事?”
方才胡二的注意力虽然都集中在他妈妈身上,但是在苏男和宋廷川转身之际,她注意到,胡二悄悄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心疼。
宋廷川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
苏男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眯起眼睛看向宋廷川。
“你跟小胖子说了什么?”
宋廷川相当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猜?”
这么遮遮掩掩的啊……
肯定有猫腻。
苏男站住脚步,拽紧了宋廷川。
“快点说啦,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而这一次,不管苏男怎么问,宋廷川都闭口不言。
事实上也没有说什么,宋廷川只是补全了他上一次那个故事里没有讲完的部分——
苏男的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她?
而这也涉及到,苏男成立这个基金会的初衷:建立新的清溪。
所以关于苏男的爷爷,关于清溪这个传奇,以及……关于苏男作为风纪委时的叱咤风云,他都告诉了小胖子。
待到宋廷川讲完,小胖子突然抬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给我说这些?”
宋廷川勾唇看向了远方。
“想平她的遗憾。”
小胖子想要细问,宋廷川却已经牵着他往回走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是怎么说服你母亲的。”
对于自己的母亲,小胖子是最在意的,所以当时也来不及去细想当时宋廷川所说的,苏男的遗憾是什么。
可是当她站在自家房门口,听着那个女孩儿平静地讲出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小胖子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