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句号(9)
“承认。这说明我跟布莱希特是好朋友。”(加注,他的间离理论)
“也许你能当所有人的好朋友呐。”大丫笑着说。朱大者看了丁欣羊一眼,她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估计,他们见过面的事她已经忘记。他又看了她两眼,跟他想象的略有出入。“
“这就是你不了解我朱哥了,他要是能成为所有人的朋友,我肯定能成为所有人的敌人。”他说着把大丫拉近自己,对朱大者说,“我再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大丫解嘲地笑笑,大牛立刻问她,笑什么,大丫说笑他像外交部的发言人。大牛还想再说什么,一个瘦高的中年女人冲过来搂住大丫的肩膀对大家说:
“嗨,同志们,好久不见了。”除了大丫大家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大丫立刻介绍,说她是电视台的红红,“晚上好”栏目的制片。大家互相看了看,似乎没人看过这个节目。
“大丫,你就毁我吧,我办的栏目是‘早上好’,这该死的大丫老是惦记‘晚上好’。”
“你不是在筹办‘晚上好’吗?”
“是筹办啊,可电视台的事要像你决定一辈子独身那么简单就好了。”
“哎,别把我独身的决定想的那么简单,你肯定做不到的。”大丫说话的时候,大牛盯着大丫看,可她没注意到。
“结婚独身哪个更难?你可别搞错。保尔举枪自杀又打消了念头,是因为活着比死去更难,所以我才结婚的,我是喜欢有挑战的人。”红红说完大家都笑了。朱大者看到丁欣羊的笑容很隐蔽,至少这个吻合他对她的想象。
“哎,你们看见那个穿粉红毛衣的了吗?”大家随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轮廓不错的女人正朝另一个圈子走过去。“她是个女克林顿,长相一般,但很有特点吧。好多男的都跟她有过一腿或者两腿甚至几腿,最后都跑了。”
“为什么?”大牛颇认真地问。
“都说她胃口大得惊人。”她不期待大家的反应,立刻接着说,“生活很公平是不是啊?”红红说到这里点了一只烟,然后对丁欣羊说,“你长得跟我一个朋友特像。”
“我常听人这么说。”丁欣羊不冷不热地说。
“但你不觉得悲哀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觉得悲哀呐?”丁欣羊说这句带刺儿的话时,口气却很缓和。
“这么说,你愿意跟别人一样?”红红说完开始朝别处张望。朱大者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叫红红的女人十分聪明。
“你们电视台的人好像都这样。”老牧对红红说,他似乎在为丁欣羊抱不平。
“哎,你长的跟我们电视台好多人很像。”红红开玩笑地对老牧说。“好了,同志们,我得走了。回头见。”红红说完离开了,丁欣羊也立刻说她要看看有什么喝的,老牧随她去了。他们三个人立刻转了话题,朱大者问大丫,她的女朋友丁欣羊是不是也独身。她回答说离过婚,现在还是一个人。
“我知道。”朱大者含混地咕哝了一句。
“你知道还问我。”大丫和大牛都笑的颇有意味。
丁欣羊买了一杯啤酒在一个角落坐下来。老牧半路上被一个瘦子拦住聊天儿。那个瘦高的男人让丁欣羊想起一本看过的侦探小说,叫《瘦子》。她看着眼前飘来飘去的人们,觉得自己被吸引的同时,又被排斥着,无法真正地融入。她本想跟大丫聊聊,没想到大丫又有了新男友,连自己都还不知道。
老牧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发现自己没心情跟老牧聊天。作为朋友她非常信任老牧,但只局限在具体的交往上。心情平和人数超过三个以上的郊游聚会饭局,老牧都是最佳伙伴。但她从没有过跟老牧深谈的愿望,也许对她来说,老牧是个太现实太和谐的人,似乎从没有任何问题。他当记者开饭店义务做环保工作等等,无论什么他都能基本上没问题地做下去。
“我挺好的,就是今天热情不高。”
“什么时候去我饭店吃饭?”
“好啊。”丁欣羊想,她并不喜欢老牧这样的朋友,但她感觉她需要他,这样的朋友可以提醒她,她还不是一个人,哪怕是在最后的困境中。另一方面,老牧向她表示过的情感都是友谊的,没有任何是男人对女人的。大丫曾经开玩笑对她说,老牧是个同性恋。
“今晚,你好像想一个人呆着。”老牧说。
丁欣羊笑笑没否认。
“好吧,回头我再来找你。也许晚一点,我们去我那里吃顿夜宵。”老牧说完离开,留下丁欣羊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上去安静忧伤。
那天晚上,老牧没再找到丁欣羊。宽容的老牧也没因此沮丧,高高兴兴地把大丫大牛和朱大者分别送回家。路上,大家奇怪丁欣羊没打招呼就溜了,只有朱大者不屑地笑笑,大丫问他笑什么。他说,友情有时也跟爱情差不多,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
“这肯定是讽刺。”大丫说。
假如换个心境,丁欣羊也许不会这么久留在这个角落里,也许不会在乎大丫这么久都没过来跟她说说话,也许就不会真正地注意到眼前正朝她走过来的男人。
他手里也端了一杯啤酒,当他坐到丁欣羊旁边时,冲她举举杯,喝了一口然后说:
“你好像挺喜欢这个角落。”
“哪儿都一样吧。”她心里的感觉同样无所谓。
“要是哪儿都一样,人也应该差不多吧。”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普通得差不多丧失了特点。丁欣羊因此扭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立刻异样地跳了几下,尽管她还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第一眼看见一个人就能感到那么强烈的亲近,你已经可以投入他的怀抱跟他(她)有更多的肌肤之亲,仿佛那亲近属于前生或来世,只是不属于当下。
“不能这么说吧。”丁欣羊发出一个可以称上灿烂的笑容。
“那就不这么说吧。”他温和地附和着。接着他们都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其他人。丁欣羊开始在脑子里回忆这个人的长相,但什么都没想起来。他戴眼镜吗?好像不戴,他鼻子什么样……这时一直在他们旁边聊天的一队男女突然提高了声音,女的说:
“干吗大家非得骗来骗去的?”
“因为大家都有良心。”男的回答说。
“别逗了。良心才不是为了骗人才长的。”
“肯定是。”男的自信地说。在他的话音里丁欣羊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人,他也正好扭头看她,好像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理由,就是都没记住对方的长相。
丁欣羊记得是他先建议出去走走。丁欣羊让他先走,她说自己还要跟一起来的朋友打个招呼。结果招呼没打,一个人又傻坐了一会儿。后来那男人告诉丁欣羊,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几乎相信她不会出来了。他刚迈出灯光一步,路灯就灭了。他决定离开,就在这时丁欣羊站到了他旁边。
他们默默地一同往前走,似乎又都开始回忆对方的长相。天凉了,丁欣羊裹紧大衣,男人靠拢些,他们走上一个铁路桥。丁欣羊扶着桥栏往下看,铁轨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蜿蜒地伸向远方。她心里忽然堆积了那么多浪漫的感觉。
“小时候,我常和大人路过这里,每次我都要等到一辆火车。如果他们有急事不想等,我就拼命哭。后来,他们就绕着这地方走。”她说。
他站在她后面听着,没说什么。
“长大以后,我常一个人晚上来这儿,看那些由远道来的或者去远方的客车。明亮的窗口,还有那些坐在窗口边上的人,我也不是羡慕,人在路上的样子,总是让我心情怪怪的,好像眼前的具体的生活被拉开了距离。”
“然后呐?”他说着把手放到了丁欣羊的肩头。
“然后我就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他扳过她的身子,亲吻她,一辆货车开过来,撼动着破旧的铁路桥。剧烈的摇晃带来更紧的拥抱,温软的唇,脆弱的心情。。。。。。没有明亮窗口的货车终于消失了,他们结束了拥抱和亲吻,像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站着,谁也不看谁。
也许他们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对方带到自己家去。毕竟他们都不再是孩子,男人问女人喜不喜欢水。女人说喜欢。男人说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水利研究院的小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