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不他的。”
顾秋容眉一横:“不管怎么样, 自家孩子没吃饭, 我不领回家吗?”
所以是顾秋容这个做岳母的,格外偏袒女婿么?
显然不是。
今晚,顾秋容和女婿同去参加了场婚宴。
新娘妈妈是二附院的护理部主任, 岳母的旧相识, 新郎则是他的同学。
因为新郎爸爸是位公职人员检察官, 儿子婚宴有严格的桌数限制,所以请来的宾客基本都是单边,不带家属。
顾秋容和陈青安各自前往的,散了席, 女婿要送她回家, 她也不推辞。
尽管昨天和女儿闹了那么一出,顾秋容对女婿依然是和颜悦色:
“青安, 我和她爸爸, 这一辈子都算不上称职父母。对女儿, 只能说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我们尽量都去满足她, 不阻拦,当年你也是一样。”
“说实话,当初她对我们说起你时,我们都很吃惊。虽然之前我就认识你,知道你是个优秀年轻人——但这世上哪会有完美的人呢?我们是真的没从她那里, 听到过半句你的不是。”
“我知道,她一直对我很好。”
陈青安默了默,“……是我混账。”
“也别这么说。”
顾秋容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反倒勾起陷入回忆的柔和神色:
“只是青安你想想,她既把你当大哥哥看,尊重你信任你,又拿你当丈夫看,喜欢你偏袒你。你这样,让她一时半会儿哪能缓的过来呢?”
陈青安其实知道,他这位岳母昔年从全院近两千位护士里厮杀出来,老的小的一群姑娘家都在她手下服服帖帖,极有魄力有城府,怎么可能是和事佬软和性子。
她这是用最春风拂面的话,警告他指责他,是欺骗女儿的混蛋。
知道归知道,陈青安也是真的仓惶,连他那双总是温柔明亮的桃花眼,都黯然了。
他不敢赌。
更摸不准,钟盈对他的喜欢,到底有多少。
这些喜欢,够不够她原谅自己。
还好,顾秋容暂时对陈青安,还是当自家女婿的。
今天虽是周日,但他们科室正承办着一场学术峰会,从上到下,忙的人仰马翻。陈青安丢下王路阳他们陪余沉应酬,抽身赶来婚宴时,已经将近八点,没心思也没机会吃东西。
反正女儿也睡着了,顾秋容一想,还是把陈青安给领回家了。
钟轼当然不乐意,哼哼唧唧疯狂表示不满,但还是洗手进了厨房。
他最擅长用来糊弄自己的就是面条。
正好家里阿姨不知道女儿过敏了,今晚清炒的虾仁没人动过,就算有人动,那也是女儿偷偷动过的筷子,他陈青安应该也不介意。
钟轼腹诽着,动作倒很利落,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阳春面很快出了锅。
刚想端碗出去,回头一瞥,陈青安就静静立在身后。
“干什么?”钟轼吓了一跳:“……监工呢你。”
“您都气我气成这样了,还给做夜宵,我哪敢坐着等。”陈青安抵着额角,歉然的笑。
他这一笑,唇红齿白,温柔腼腆。在冬日厨房暖色的灯下,简直晃人眼睛。
钟轼忽然就有点明白,女儿怎么会被他蒙的团团转了,他这皮相真的是……太合适了。
钟轼扫一眼台面,越想越气,凉凉道:“那还不自己拿筷子端过去啊,等我动手?”
陈青安乖觉:“谢谢爸。”
数九寒冬,一碗温热香浓的阳春面,当然是解救饥肠辘辘和心底动荡的良方。
岳父嘴硬心软的直男性格,陈青安是彻底感受到了。
明明这样还愿意做夜宵给他吃,他吧,偏坐自己旁边,故意把学习强.国的新闻声调高,捣乱似的。
“昨天那个,碰伤了吗?”
钟轼继续看手机,眼都没移开,念念叨叨:“……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动手了,你爸妈还不心疼吗?”
“没伤。”
陈青安吃相很斯文,听见钟轼问,弯起唇:“他们还没您心疼我呢。”
“瞎说。”钟轼直皱眉。
“真的,”见岳父比自己还在意,陈青安也学他皱起眉,笑容更深:“我家什么情况,您不至于不知道啊。”
“行行行。”
钟教授一副懒得和女婿多说的样子,“嘭”的一声丢了瓶酸奶在他面前,“吃完喝完,赶紧滚蛋。”
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还是转悠回来,叹息着开口:“青安,我是向来不喜欢把在外面那些圆滑漂亮的辞令,带到家里来的。我坦白跟你说吧。”
“你不要以为我看不上梁致,就非要选你,这从来就不是什么非A即B的事儿。现在问题也简单,她愿意原谅你,我就可以。她要不嘛——”
钟轼似笑非笑,“我可没有什么劝和不劝离的陈腐观念,我们钟家也从来没想过你们陈家的资产,干干净净好聚好散,也成。懂了吧?”
陈青安沉默点头,表示懂。
“爸。”
这碗面吃了多久就酝酿了多久,还是牵挂的要命,陈青安抬眼,小心翼翼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最后软磨硬泡,钟轼无奈闭眼直摇手,随他去了。
-
钟盈的卧室在二楼。
最靠里的那间,双推门进去,打通了书房和睡觉的地方,很宽敞。
黑暗里,她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有那张小巧精致的脸露在外面。
容颜安静,细细的呼吸,兀自睡的香甜。
还好没做噩梦。
过敏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睡的乖乖的,连掖被子都不用他代劳。
站在床边,陈青安手停在半空,想去碰一下她垂覆的睫毛,或是像以往那样,从背后牢牢圈住她,蹭着她冰凉柔软,淌了满怀的长发。
可此刻,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安静贪婪的看。
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唯恐惊扰到她。
周遭寂寞宁静。
陈青安听见自己心跳轰鸣。
钟盈你听见了吗。
我这颗心,它是为了你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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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再差,感情生活再凌乱,也不能影响正常工作,这是钟盈的底线。
课题材料申报截止日期又就在眼前,她状态的确不够兼顾二次元和现实,只好爬到网上挂了则因为换了新工作,近来个人生活也有些没处理好,因此休息一周,不做任何内容更新的通告。
总是兢兢业业的劳模同学,偶尔请个假,粉丝都表示非常理解,甚至还更忧心起她怎么了。
钟盈挑了几个回复,表示自己没事后,就丢开不再管了,一头扎进材料申报里。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钟轼说的,女孩子必须要有自己所专的事业是什么意思。
忙的昏天黑地,全心扑在工作里的时候,她的确没空去想陈青安。
整个组朝九晚十,一连奋战了五天。
到周五下午,终于彻底大功告成时,人人脸上都是高烧患者似的憔悴又亢奋的光芒。
今天轮钟盈请饮料,在外卖软件下好单,微信付款跳转回来,她在朋友圈界面停了好几秒。
她忙了五天,也就五天没见过陈青安了。
他每天都会对她说晚安,钟盈一般在忙,又还别扭着,没回过他。
刚刚随手一刷,钟盈发现,年均一条朋友圈的陈青安发状态了。
没有文字,只是图。
花台瓶中,修剪得宜的重瓣郁金香正娇妍绽放。
指腹慢慢蜷回手心。
望着屏幕,酸酸的。
不是陈青安喜欢郁金香这种花,而是陈青安一直以为,她喜欢。
还是源于当年,钟盈在伦敦逛花市时,有三四次和陈青安语音,他问她买了什么花,她都说郁金香。
她真的只是一时偏爱而已,可陈青安却当了真。
钟盈记得,那年她见过陈青安发的第一条朋友圈,也是一瓶他精心修剪过,养在瓶中的郁金香。
即便千里之外,他也明白,怎么让她感知到那份温柔安定。
所以钟盈也不忍辜负他的心意,从来不戳穿。
婚后,她们的家中依然总有郁金香吐芳,他一直会买,仿佛承载了那段温柔,继续往前。
压在肩上的重担一旦卸下,真的……想他了。
“——钟盈!”
乔梦琬几乎是呼喊了:“跟你说话呢,别发呆,王院找我们。”
钟盈瞬间回神,啊了声:“干什么?难道还有新的活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