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84)
裴辛夷惊诧道:“你做乜不早点告诉我?”
“不是啊,我听闻九龙阿公出事,坐直升飞机去澳门躲了几天,你知嘛,我以前帮阿公搞倒不少老千,我怕被人斩手斩脚啊。”周珏还有些后怕似的,摸了摸双臂。
她稍作停顿,说,“嗱,蒋坤上位,我看风头过去了,连忙回来调查这件事。我托认识的差人,打探到内部消息,从阿公头上取下来那颗子弹,和你放在钟伯店里的那把一致。”
那把枪给了阮决明。
裴辛夷呼出一缕烟雾,说:“消息可靠?”
周珏点头,唯恐裴辛夷不相信,又说:“给消息的是我前任。”
裴辛夷蹙眉,瞪着她说:“你几时和差人拍拖过?”
周珏讪笑两声,“这种碎料,不用和六姑汇报吧……”
裴辛夷不语,周珏继续辩解,甚至说起与前任的前因后果。裴辛夷怔怔地看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
摩天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为维港披上五光十色的霓裳。
阮决明打开灯,单手拉松领带结,正要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座机铃声响起。
大约猜到是谁打来的,他拿起听筒,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传来女人的声音,“阮生,你在帮我对不对?”
裴辛夷从周珏那里得知,是阮决明一帮马仔做掉了阿公,而那帮马仔在事成之后立即被送走了。
裴怀荣先前只猜中了一半。这笔生意分属两地,裴家享有一半控制权,阮决明这么做不是为独吞生意,而是要全权掌控生意。
裴辛夷认为,阮决明不会直接同蒋坤谈生意,还是会让裴家参与其中。如此一来,裴家不仅受制于阮家,还受制于帮会。
只要裴家还与帮会有利益往来,裴怀荣就还得把一笔笔的钱洗干净,能做这件事的只有裴辛夷。
阮决明哂笑一声,说:“裴小姐,我做乜耗费这么大力气帮你?”
裴辛夷淡然道:“我以为你来是为了亲事。”
“各个都以为我是为了亲事来的,我才好办事嘛。”阮决明说,“大哥走了,裴家只有你一个人来吊唁,裴五算准时机,之后才来,无非是为了拉拢我这个新少东。老爹对裴家父子很不满意,尤其是裴老。他靠谁发的家,靠谁才能住太平山顶,恐怕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半晌,裴辛夷笑说:“所以你拿我做幌子,好瞒天过海?”
“有无瞒天过海我不知,但我的确想过海,谁让你在对岸?”阮决明以他一贯轻佻的语调说。
“我知道你想看菀菀。”
阮决明看向窗外,似乎真的能在星星点点之间,找到位于中环的那幢公寓。
“细妹她妈咪,你想我是只为了亲事才来的?”
“滚。”裴辛夷这么说,却更似娇嗔。
阮决明弯起唇角,说:“滚回越南,还是滚到过海?如果是过海,我很愿意学一学怎么边滚边闭气。”
裴辛夷被他惹得发笑,语调亦软了几分,“油腔滑调。”
“我当你夸我咯?”
“……既然你不打算挂电话,不如真的滚过来。”
“呼噜噜噜,有冇听到?”阮决明笑着说。
“阮生。”裴辛夷轻声说,就像真的贴在他耳畔说。
他止住肆意的笑声,“嗯?”
“你来香港。”她说,“我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18]唔食狗肉捞狗汁:比喻表面正经,没有直接参与某事,但暗中插手,难逃干系。
第54章
裴辛夷这一晚睡得很好,因为阮决明在电话里讲的一句晚安。他最后还是没“滚”过海,她觉得这个便足够了。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后才不会舍不得,在不得不放手的那一刻。
次日,裴辛夷拿着传票去了法院,为了此前偷运仿造工艺品的案子。
法院里有许多人,裴辛夷和律师等了好一会儿,才被检察官叫进厅里去。司法程序繁琐,裴辛夷之前打过一些官司,这会儿端坐在位子上,一语不发,瞧着竟有几分温婉。若是有故人在场,大约会说裴辛夷真是像极了裴太。
裴辛夷每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总是想起母亲。母亲叫李昭,《离骚》里“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的昭,“昭质”指明亮高洁的品质。
如果母亲看见幺女今天的所作所为,不知有何感想。
又过了些天,案子审理第二次,判决裴辛夷赔款。结案时,好几家媒体的记者围在法院门口,周珏护着裴辛夷上了车,驾车飞速驶离。
“六姑,是不是该把裴繁缕的八卦放出来了?”周珏从后视镜里看了裴辛夷一眼。
裴辛夷只盯着手上的文件,淡然地说:“做乜啊?”
“你上法院这事肯定会被媒体乱写一通,拿她的新闻吸睛——”
裴辛夷抬头看向周珏,冷然道:“还不到时候。”
周珏许久没见她这么严肃了,一时有些怔愣,半晌才吐出一个“哦”来。
*
到了办公室所在的大楼,裴辛夷把周珏打发走了,先去“鸢尾”买杯开工前喝的冰美式咖啡。
令人意外的是,下午上班时间,理应在格子间忙碌的向奕晋却出现在了咖啡店窗口前,而且裴安霓也在。
“Daphne.”向奕晋先注意到裴辛夷,招呼道。
“六姊。”裴安霓抿着笑说,“我都忘了,你公司也在这边。”
裴辛夷同他们颔首,调侃道:“来看friend?”
裴安霓害羞地垂下眼帘,接着偷瞄了向奕晋一眼,“是呀。”
闲聊一阵,向奕晋试探地问:“Daphne,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
裴辛夷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淡然地说:“冇嘢啊,一点误会。”
裴安霓却疑惑道:“乜嘢麻烦事?”
裴辛夷含着笑意说:“工作上的,Annie需要多睇下报纸啦。”
裴安霓挠了挠额角,真是有些抱歉地说:“唔好意思,我只知道看娱乐版面,都不知六姊有麻烦。”
“真的不是麻烦事,你关心我,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
闲聊一阵,向奕晋接到传呼,须得返回工作岗位。他说了再见,挥手时看着裴辛夷,似乎在暗示下班后再见。
裴辛夷只是笑了一下,不予回应。
裴安霓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自觉暗暗咬吸管,怅然若失的样子。
裴辛夷将手肘搭在窗口的台沿,说:“很主动嘛,还专门过来看他。”
“……我只是正好有了借口,他工作很忙,最近约都约不到,连回我讯息都不得闲。”裴安霓依依不舍地从街道上收回视线。
“才上工不久,难免忙碌咯,要不要试一试听他倾诉工作烦恼?”
“有用吗?”裴安霓半是犹疑半是期待地说。
“唔……”裴辛夷想了想说,“我不清楚他的情况,不过有人这么听我倾诉,我会觉得很舒服。”
裴安霓点了点头,忽然“啊”了一声,“对了,其实是妈咪快要生辰了,我想请Eugene帮我挑礼物,看他不回电话,只好贸然过来了。”
二太五十岁生日就在下周。二太念叨这个生日许久了,说着老了不想面对,却还是在裴怀荣提议办酒席的时候应了下来。
“你看,我忙得把细妈的生辰都忘了,还好你提醒我。”裴辛夷说,“我也要选礼物,不如找个时间,我们一起逛街?”
裴安霓欣然道:“好啊。”
裴辛夷话是这么说,实际清楚地记得二太的生日。她计划给二太送上一份大礼,当然不会马虎。
*
另一边,阮决明去洋裁店试衣,西服里外细节全合他心意,无需再调整,他连夸钟伯,该去越南开分店,这样等他回去了就不至于冇衣裳穿。
老裁缝说:“阮生心情这么好,是不是遇上好事了?”
“是啊,”阮决明说,“裴小姐今晚带我见她阿爸。”
老裁缝是个风趣的人,用近来时兴的话打趣他。插科打诨一番,阮决明说:“这一身我穿着走,另外的麻烦你们送到我住处。”
“唔驶客气,多谢你照顾生意。”
阮决明拿起搁在沙发上的碟片,在手心拍了两下,笑着道别。
洋裁店门口停放着一台崭新的重型机车,从挡风玻璃到侧边外壳呈现出漂亮的线条,阳光照耀下,黑色亮漆泛着光泽,机身上有一行银色金属铸的“Kawasaki”。这是川崎的忍者ZX-11,1052cc发动机,最高时速174英里,吸引无数运动型摩托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