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66)
周珏抿了抿唇,说:“向奕晋这个人太无聊了,朋友只有那帮同学,玩得也很规矩。我盯了一阵,冇得到一点实际信息,只好转移目标咯。”
“不许再跟踪阮生。”
“知道了。”周珏暗自吐了吐舌头,转而说,“六姑,那批货是不是今晚从深圳过来?”
裴辛夷不在意地说:“你想参与?”
“不是啊,我只是在想二太会是什么心情。”周珏笑嘻嘻地说。
*
傍晚,阮决明来电,说:“我这里有一笔你会感兴趣的交易。”
裴辛夷考虑一阵,还是去了餐厅赴约,却只看见阮决明坐在窗边。拉开椅子落座,她说:“骗我出来?”
“他们刚走。”阮决明话不多说,直接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一份关于位于湾仔的一块地皮的转让协议,甲方署名何云秋,乙方签着一个法国人的名字。
这块地皮曾属于大太,大太去世后,被二太抢了去。裴辛夷一直想收回这块地皮,但地价连年攀升,二太始终不出手。这次地皮转让,她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阮决明说:“何云秋着急卖这块地,而且只卖给鬼佬,我恰好听说了,觉得很奇怪,借朋友的名义先买了下来。”
裴辛夷稍稍舒了口气,她还以为他知道母亲的事了。不过可以为了好奇而买地,他的财力比裴家以为的还要雄厚。
阮决明接着说:“我不认为她急需用钱。”
裴辛夷说:“你对我们家的事很感兴趣?”
“我以为对你有利。”
裴辛夷放缓语气说:“多谢,不过二太的事与我无关。”
“你觉得我会相信?”
“我自身难保,冇力气同她争。”
“东南亚金融危机害你这么惨?”阮决明半玩笑半认真地问。
停顿片刻,裴辛夷说:“我自己还好,但我还负担良叔那份。”
“点解你这么帮他,河内那件事还冇让你看清他?”
裴辛夷蹙眉而笑,垂眸说:“冇办法,当年……他送我回来的,我答应要为他做事。”
“他送你回来的。”阮决明一字一句地说。
“良叔的人跟了我们一路。”裴辛夷说,“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我是谁?”
“不清楚,我想是你后来被接去莱州,他才发现的。”
阮决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裴辛夷看了眼时间,说:“阮生,我还有事,改日再见。”
阮决明似笑非笑地说:“诶,讲了请我食饭,要等到几时才行?”
“或许明日,或许……说不准。”
看着裴辛夷走出去,阮决明朗声说:“让你的‘猫咪’不要再乱跑。”
裴辛夷抬手示意,没再回头。
*
匆忙上车,裴辛夷对驾驶座上的人说:“查一下怀安船务近期所有的债券变动,散户也不要放过。”
周崇如往常般平静地点头。
裴辛夷怎么也没想到,二太竟然背着裴怀荣卖湾仔这块地。
裴辛夷之前怀疑二太与怀安船务的股价这件事有关,但不能完全确定,毕竟二太没理由散播裴安胥被停止的消息,害他损失名誉,这可二太最宝贝的儿子。而且,二太没钱来做这么大一笔账。
得知了卖地的事,裴辛夷这才摸到了重要的间接证据。
二太做空头,无非是为了捞钱,捞钱捞到裴怀荣、亲家洪氏头上,也太放肆了些。这也说明,她很需要这笔钱。
需要这笔钱去做什么?
这么思索了一路,裴辛夷与周崇在九龙塘一处不起眼的麻雀馆前下了车。
麻雀馆安静得不同寻常,他们慢慢走进印花布帘后的里间。
忽地,一群人冲上来分别按住他们的肩膀。
其中一人说:“裴小姐,你需要和我们走一趟。”
是警察。
第42章 (二更)
“晚上八点四十六分,这帮未成年仔分批携带伪造工艺品过关,他们已经指认了是你指示的,你承不承认?”
“九龙塘那间麻雀馆,是不是你们联络用的仓库?”
“犯人文祥的太太曾供人你是熊胆走私案的主谋,我们有理由怀疑你……”
监视器上显示着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
当律师到了的时候,裴辛夷才开始回答警察的话。她语调轻松地说:“阿Sir啊,你刚才讲这是一批伪造工艺品,你们这样问,我还以为我搞的是白-粉。”
警察只是冷漠地重复询问着。
裴辛夷说:“你们不能因为我和裴安胥是兄妹,就把两件事混淆在一起,何况裴安胥被证实与走私案无关,是塑胶祥利用与裴家旧识这一层关系,从怀安船务那里拿到了许可手续。”
*
同一时间,另一边,三太报警称雇佣的司机文师傅偷盗成性,承诺数次依然再犯,不能再原谅。司机在位于湾仔的公寓中被捕,警察搜出三太所说的多只名表,人赃俱获。
司机说:“阿Sir,你们信我啊,我是被诬陷的,这些都是太太、裴小姐送我的!”
得到请律师的机会,司机急忙拨去电话,说:“裴太,出事了!你救救我!”
而电话却蓦地断线。
*
电话那端,被司机称为“裴太”的何云秋在座机边儿上徘徊踱步,看上去烦躁极了。
忽然,裴安胥冲进卧室,愤然道:“阿妈,你怎么做出这种事!”
“乜嘢,乜嘢啊?我们都被裴辛夷耍了!”何云秋找到了着力点一般,对他一通大骂,“不中用,明明是你的生意,竟然不知道正确的交货时间,还要质问我?”
“我以为你们计划等上头查下来了之后再把六妹推出去,冇想到你会主动出手!鬼打鬼,还让我不要告诉六妹?骗人的把戏!还好六妹识破你的诡计,只走了工艺品。”
何云秋惊诧,更是郁结,骂道:“裴安胥,你黐线呀!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负义),我是你老母,都是为了你好,点你还生我气,你有乜资格生气?”
裴安胥点头,咬牙说:“阿妈,你真的这么狠心,想让六妹坐监?她是我阿妹啊!你们一个二个,不把她当人看,不把她当人看!”
“你阿妹是安霓,你睇清楚啦,个扑街仔!”
“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裴安胥于震惊中久久地回神,近乎绝望地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家,你只要钱。”
何云秋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你有今时今日不是依仗你老母?没有我你早被裴辛夷搞死了,她搞你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反正我讲乜你都不听,你滚,你滚!”
何云秋如何不气?原想在裴安胥完全切断生意之前,狠狠打压裴辛夷,却被裴辛夷戏弄了。
何云秋收买为裴辛夷、三太工作多年的司机文师傅,得到这一次两家生意进港时间,计划用走私罪名让裴辛夷坐监,预计裴辛夷或许有办法逃脱,但何云秋可以利用媒体方面让裴辛夷身败名裂。
然而,完全没预计到,这一批货被换成了工艺品。
很明显,裴辛夷早就察觉到何云秋的动作,八月十八日这个时间也是裴辛夷故意透露给司机的。
*
审讯持续到凌晨,当裴辛夷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不是裴安胥,也不是曾念,而是阮决明。他站在树荫下,大半张脸蒙都上了一层影,只隐约见着他唇间有一点星火。
裴辛夷没想到他会在。
阮决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双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说:“裴五让我来。”
“我有时候觉得他不像这家的人,善良得很诡异。”裴辛夷说着走进,抽走他的烟,吸了一口,“可能他觉得愧疚,不好意思见我。”
阮决明朝不远处的律师挥手示意,揽着裴辛夷上了等候在旁的“虎头奔”。
周珏开车,周崇坐在副驾驶位里,也是一脸疲惫,显然被审讯伤了神。
裴辛夷说:“你们先回去。”
“可是……”周珏瞥了后视镜一眼,改口说“好”。
兄妹住一栋楼,他们下车后,阮决明拉住裴辛夷,说:“我开车。”还玩笑说,“我有国际驾照。”
得承认,他是有守序的人,但“序”指的是他们行当及家族里的规矩,而不是法律。
裴辛夷没有接腔,换去了副驾驶座。
“去哪边?”阮决明见她意兴阑珊,语调稍微正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