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63)
周崇没有言语,掏出手帕给她擦了嘴,把她打横抱起,塞进车后座。
酒店大厅,周珏给不安的裴繁缕解释说:“阿崇是六姑的助理,六姑,你阿妹,知道吗?”
周珏把房卡交给周崇,“我去石澳帮你看住小张,哨牙佺做事我不放心,过几天就要交货,不能有一点差错。”说罢扬长而去。
周崇无奈地望一眼酒店穹顶上华丽的水晶灯。他家细妹哪里都好,唯有把麻烦事全丢给他解决这一点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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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厅到电梯里,裴繁缕不停地说着胡话,大多是在抱怨裴辛夷,其中夹杂一些难辨认的越南词汇。
“你说我讲得对不对?”裴繁缕笑着戳了戳周崇的脸颊,无力地靠在了他怀中。
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笑着笑着开始呜咽,说命苦。
周崇皱了皱眉头,见电梯门打开,直接抱起她走了出去。
裴繁缕惊呼一声,像是清醒了一点,嚷道:“做乜啊,你要绑架我?”
拖着她膝盖弯的手里捏着房卡,他别扭地抬高手腕打开房门,“砰”一声再用脚关门。他把她放到床上,近似于扔。
裴繁缕扑在柔软的床铺上,脸闷在里面,身体散架了似的,彻底失去力气。
周崇久久不见她动,上前帮她翻了身,哪知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他的衣襟就被她攥在了手里。
染成棕色的柔顺头发散在后,露出她一整张脸。鼻尖上的粉底斑驳了,眼下的细纹明显,还沾着睫毛膏的渣滓,她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但有别样的魅力般,周崇被迷惑住了。
“靓仔,不要帮那个贱人做事了。”裴繁缕每说一个字就呵出一分酒气,“帮我做事,我有很多钱,你知,我是阮家的遗孀,他们给了我好大一笔遗产和赡养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些什么,逮住机会就像策反裴辛夷的人,刚才也和周珏说过同样的话。如果还有一点清醒,她不会说这些。知道裴辛夷在帮父亲做事之后,她对裴辛夷是有忌惮的。
周崇听了这句话,很是无可奈何,站直比划起手势。
“乜嘢?”裴繁缕很不耐烦,摸到枕头一角,朝他扔去,“讲话啦,扑街!”
周崇做了个美式耸肩,摇头不语。
裴繁缕撑起来,去拽他的衣摆。高跟鞋掉落,两人扭扯在一起,逐渐滚到了地上。她跨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感觉到了什么。
周崇往后挪了一寸,不小心顶撞了一下,听见轻轻一声喟叹。他惊讶地抬眸,见她神色迷离,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般。
醉得不清,他想。他一把推开她,走开几步,想来觉得不妥又倒回去把她扶起来。
她软绵绵地靠着他、倚着他,想让他顺着自己倒下。她不再说什么了,视线只有他下巴中央的一道凹痕,还有如塞了苹果核一般漂亮的喉咙线条。
他埋在她颈窝,克制地呼吸着,忽然起身。
“四小姐,好好休息。”他这样想着,把她裹进被子里,掖了掖边角,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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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太平山顶一栋宅邸里里外外停了好些车辆。
裴怀荣原想将阮决明晾个三五天再会面,可二太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说阮家二公子来了,裴家总归是东道主,最好一齐见个面吃顿饭。
二太向来对阮氏敬而远之,此番这么热情,倒让裴怀荣生疑。这一问,原来是裴安胥传出来的消息,说阮决明在中环公寓待了很久,半夜才离开。
裴怀荣疑惑道:“他们怎么会搅在一起?”
何云秋说:“哎呀,我也才听安胥讲,辛夷去一趟越南,不知不觉竟然和阮决明互看对眼。先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辛夷气呼呼地回来了,哪知阮决明对辛夷很看重,我看啊,他就是为了追辛夷才追过来的。”
“还有这种事?”
“是呀,阮决明——”
裴安胥忍不住说:“阿妈,讲了多少遍,是刀哥、刀哥!不要阮决明来阮决明去,不是人人都可以喊刀哥大名。”
何云秋奇道:“点解不能叫大名?又不是武侠电影,不管他们越南讲乜规矩,这里是香港,要么叫中文名,要么叫英文名,没有例外。”
“点解你叫麻友钟太太钟仙姑?是一样的道理,你听我的,冇错。”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乜讨论的必要?”裴怀荣踱了踱虎头拐杖,闷气地说,“老五,你告诉我,你做乜不管住六妹,你知不知她……?”
他没说下去,“她会利用和阮决明的关系来威胁我”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裴安胥觉得同他们真是难以沟通,郁闷地说:“怪我咯?嗱,男未婚女未嫁,他们搞在一起关我乜事啊。”
何云秋劝慰了几句,接着说:“前一阵你不是讲让我给辛夷找合适的对象,这下好办。”
裴怀荣瞪了她一眼,“阮家这亲我不想再……”
何云秋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想法,柔声说:“点解让辛夷嫁人?如果把辛夷送过去,就是一举两得。”
裴安胥会错意,点头说:“是啊,辛夷做事利落,一定能帮我不少忙。”
“你呀!”何云秋点他额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趁这次复职,你把这笔生意慢慢脱手。”
“乜意思?这是阿爸交给我的事,你过去常讲,不能让这笔生意……”裴安胥把“不能被辛夷抢去”咽回去,说,“阿妈,你明明让我好好做。”
何云秋说:“傻仔,今是昔非,多睇下时政动向啦。”
裴安胥去看父亲。父亲头发染得乌黑光泽,可脸部松弛,泪沟与法令纹沟壑纵深,他老了。
老人不置可否,说:“听你阿妈的话。”
裴安胥思来想去,有了一些头绪,试探地问:“是不是选政协候选人要查家底?过去搞的生意,你们准备让辛夷一个人食死猫?”(背黑锅)
见父母沉默,他感到震惊,起身说:“有钱一起赚,有难不一起当?我们是一家人啊!”
何云秋斥道:“扑街仔,管好你自己先!”
当下,客厅一派和气。
阮决明来了,与裴怀荣、裴安胥坐在沙发上叙话。何云秋完全不似之前那般,安安静静削水果。
门厅那边,佣人朗声说:“老爷,六小姐来了。”
第40章
裴安胥心头惴惴不安,与阮决明说话都不专心,态度不似以往讨好。听见佣人禀报,他立即上前去迎接。
阮决明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但河内事发时,他的表现看起来对裴辛夷有几分情谊,因而没有多想。
接着听裴安胥问:“念姨他们呢?”
裴辛夷说:“两个细路仔喝了牛奶,他们乳糖不耐受,今早一直喊肚子痛,念姨不放心Maria,留在家亲自照顾。”
“是不是Maria的问题?我看那个菲佣做事粗枝大叶……”裴安胥一旦心急就会把事情做过火,他过度的关切话语令裴辛夷察觉出奇怪来。
何云秋插话说:“这龙凤胎呀,乜都一样,又是对虾过敏又是乳糖不耐受。知道细路仔身体脆弱,得多加细心照顾才是。”
又来了,这话听着关心,实则暗讽三太做母亲不够格。
裴辛夷笑说:“细妈,过敏体质不等于脆弱,五哥、吉妹不忌口是他们的福气。”
阮决明搭腔说:“他们是过敏体质?”
裴辛夷颔首招呼“阮生”,又说:“我代念姨讲声sorry,只要你得空,我们随时再出来食饭。”
何云秋在心头讥笑,由此确定阮决明真的在中环公寓待了半夜,连小孩们都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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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席上,话题围绕贵客阮决明展开,都在说有关越南的见闻。唯有何云秋有意拿裴辛夷与阮决明的关系做文章,好几次试图把话题引过来。裴怀荣默不作声,实际相当郁气。
就在何云秋说到“亲上加亲”时,裴怀荣把汤勺往碗里一丢,沉声道:“搞乜事啊!汤这么咸,还要不要人喝?”
何云秋吓了一跳,忙命佣人去换一盅清粥,再不出声。她心下倒是高兴的,说这么一番闲话,为的就是刺激裴怀荣,告知他辛夷是个定时-炸弹,该趁早放弃。
片刻后,裴辛夷说:“细妈,看你对阮生这样满意,还讲要亲上加亲,是不是打算介绍给吉妹认识?”
何云秋忍不住出声说:“你和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