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行抬手顺势抓住她的小手,刚从被窝里伸出的手很暖和,比他的脸还要暖和,他贪恋地蹭了蹭,贴在脸上,咧嘴笑她:“小懒虫,再睡太阳就要晒屁股了,快起来,外面太阳正好,带你去铲雪。”
时薇咕哝了两声,眯眯眼睁开一条缝,两只手伸向他,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抱抱。”
姜易行听了发笑,打趣她:“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他虽这样说,可还是伸出两手将她抱进怀里,她身上很香很软,抱起来很有手感。
“起床气还没消么?”他带着笑意问她。
时薇闭上双眼,两手扣住他的腰,整张脸在他胸前拱啊拱,拱进他的胸膛。头发丝在他下颌上轻蹭,像只小猫咪一样霸道。她额头轻抵在他的下巴上,感受到他略微扎人的胡茬,她一下抬起脸,拿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未睡醒似的嗯了一声,语调微扬,说:“怎么没刮胡子,有点扎手。”
姜易行撑开身子,眨了眨眼才怅然说:“还没来得及。”
她突然一下扑哧笑出声来,姜易行摸不着头脑,双手对扣锢住她的腰,抬眉问:“笑什么?”
她紧紧抱住他,仰头盯着他的下巴,上面冒出一片短小的胡茬,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你还会这样爱我么?”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揣捏,抿唇笑着说:“会,我会一直这样爱你。”
“永远也不嫌弃么?”她似乎不放心,又追着问道。
他说:“不嫌弃,我爱阿薇一辈子,一辈子这样照顾你,爱你。阿薇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甜甜笑着说:“好。”
阳光洒下一片金色光芒,照在她的梨涡上,连日子也变得甜美温馨。
她贪恋地又抱了抱他,然后跳起来穿衣服,边穿边问:“阳阳起来了么?”
“一大早说要堆雪人,估计在院子里正玩呢。”
时薇到院子里,满树的雪花,满院子的白色,晃得她直睁不开眼睛。她抬起手捂住眼睛,以便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白,突然有一团柔软撞过来,抱住她软软糯糯地喊:“妈妈,妈妈……”
她睁开眼,蹲下来抱起他,宠溺笑问:“阳阳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小粉团子长得很可爱,刚学会走路,话还说不清楚,含含糊糊道:“妈妈,堆雪人,堆雪人。”
时薇低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牵着他走,“好,妈妈和你一起堆雪人。”
姜易行站在门旁,看着蹲在雪地里笑得恣意的母子两人,阳光被剪得细碎,洒在这片雪地里,他从没有觉得日子这样好过,这样宁静祥和,温馨而美好。
他迈下台阶,正要走过去,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吹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天空忽然变得黑暗,满世界的白色全都变成了黑色,他看见时薇和阳阳离他越来越远,他想伸手去抓,可是他们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怎么也抓不住。
满世界变得漆黑一片,他忽然辨不清他们在什么方向,他努力睁开眼去寻找,突然看清一块熟悉的牌子,那是——
“姜易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清冷。
他回头,看见时薇满身泥垢站在他的身后,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她的脸庞,虚弱的模样几欲要跌倒。
姜易行欣喜的走过去,伸过手去抓她,“阿薇,你们去哪儿了?阳阳呢?”
时薇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枪来,伸手举起朝向他,漠然说:“姜易行,你还我儿子的命,你还回来!”
“阿薇……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姜易行一步一步靠近她,要伸手去拥抱她。
可时薇却无动于衷,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她依然绝望扣动扳机,不带一丝犹豫,在他胸口上狠狠开了一枪。
“你去死,姜易行,你去死!”
“不要!”姜易行呼喊道,“阿薇!”
他惊坐起来,漆黑的房间里和巴黎那个漆黑的街道一模一样,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午夜梦回的瞬间,他依旧惧怕那样的日子,为了生存坏事做绝,暗无天日,永远没有明天。
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南城拍的,漫天绚烂的烟花下,她笑得很开心。她很少拍照,有很多快乐的时光都没有记录下来,在巴黎仅剩的一张照片,也被她撕得粉碎,不给他留一点幻想。
凌晨四点钟的光景,天黑得还没有那么彻底,黎明前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漫长得他快要熬不住了。
姜易行披上衣服开门,对门就是她的房间,她走的时候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很想念她,很想很想。
伸手推开门,姜易行进了房间,屋内漆黑一片,连曾经熟悉的气味也没有了。她走了,走得彻彻底底,一丝念想都没有留下。
房间朝南,有一个大阳台。
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天,那天他们难得休息都在家里,他在厨房做饭,她替他打下手淘米,后来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背对着她,可他知道,她在偷偷地看他。
她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后来她又问他:为什么会做饭?
那一刻,他是欣喜的,剑拔弩张的争吵过后,那是她第一次开始了解他,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那一瞬间,其实她没有她认为的那样讨厌他。
他还记得,也是在这个阳台上,阳台的桌上有一本书,叫做《怦然心动》。他大概知道,那一刻,就是怦然心动最好的解释。
屋外依旧飘着细雪,和梦里巴黎的雪一样,唯一不同的时候,她不在身旁,曾经那个应该存活于世的孩子也不在身旁。他曾无数次幻想,倘若当初他没有离开,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梦里那样的日子,会不会成真?
姜易行抱着羽绒服躺在阳台躺椅上,守着这片不知何时才能停的雪夜,渐渐等待黎明的到来。
——
午后阳光正好,满世界的冰雪融化。
时薇低头坐在窗边,手里正握着笔在涂画,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她头顶,在画纸上投下一片阴影。
画室里忙忙碌碌,唯有这片天地宁静祥和。
头顶窗台上传来叩叩声,时薇错愕抬头,看见窗外正弯身朝她笑的人。
她放下纸笔,起身出去。
“姜知,你怎么来了?”
姜知扬了扬手里的食品袋子,“听说你们明天考试,一猜你就在画室,是不是又没吃饭?”
时薇笑了笑,问他:“公司不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不忙,来看看你。”
两人坐在外面花坛下,露天对着雪景,热腾腾摆上一碗梅干菜炖肉。
时薇惊讶,“我妈做的?”
姜知抿嘴,笑着打趣她:“是伯母叫我来的,特意给我放了半天假,来给大小姐送饭,这个差事可比上班轻松多了。”
时薇端起碗,“快别打趣我了,你吃过了吗?”
姜知:“这个点,谁没吃过。”又问:“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时薇端着碗扒了两口饭,吃得香甜,腾出空挡说:“还是有点忐忑,南城美院不好考,每年录取的人很少。”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我年纪也不小了,都是奔三的人,和一帮小年轻在考场上厮杀,想想真是有点奇妙。”
姜知盛了一碗汤端给她,安慰她说:“谁规定三十岁的人就不能追求梦想了,女人三十一朵花嘛!”
时薇忿忿剜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老娘我才二十八好不好!”
姜知憋着笑,极为敷衍地应和她,“好好好,二十八也一朵花,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
他贫嘴贫惯了,时薇从来没有当一回事,接过他手里的汤,咕噜咕噜喝光,站起来说道:“我不能陪你了,老师今天刚布置了一个任务,我得赶紧回去完成。”
姜知还要和她说些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又跑回了画室,看着她站在窗前冲他招手,他抿嘴笑了笑,也抬手回应她。
笑容再次爬上了她的脸庞,他的决定是对的,没了那个人,她的生活会再次焕发新的希望。她就像是枯木上的新芽,不论遭遇过怎样的毁灭,她总会坚强的重新充满希望,对生活永远不放弃。
上美院是她的梦想,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有他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永远是他心目中那个乐观积极美好的女孩,生活摧毁不了她,姜易行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