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孩子有自闭症。
葬礼结束,林锐哲带走了林煜言,因为林也伊的遗嘱里林锐哲是林煜言的监护人。
他们甚至没有给他任何接近林煜言的机会。
雨依旧在下,豆大的雨珠模糊了墓碑上的黑白照。
看着林也伊模糊的容颜,严恺洲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她。
她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以外。
寥寥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是贺钧和丞御。
“沈知在国外赶不回来,他托我们……”
“嗯。”
“她给我们都打过电话,我们都没接,对不起。”
“不怪你们。”严恺洲平淡道。
贺钧他们因为他没有针对林也伊,也因为他没有帮林也伊,究其根源,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之前来找过我,我没有帮她。总感觉她又在算计着什么,被她算怕了。现在仔细想想,以我和她的关系,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我的。”
严恺洲不敢回想那天的林也伊,她是那么高傲狠绝的人,却跪在了自己面前开出了什么都愿意的条件。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希望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他内心所有的煎熬都是他们的曾经。一想到她被困在火海,生生的被大火夺去生命,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痛。他忘不了那年学校发生火灾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让他去就她妈妈,也忘不了她泪流满面的悲恸。
“昨天,她应该是害怕的吧,那么大的火,没人去救她。”
她最怕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天快黑的时候严恺洲从山上下来了,雨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有渐弱的趋势。
山脚下林锐哲站在车前,似乎等了很久。
“一起吃个饭吧。”
林锐哲开口,严恺洲同意了。司机载着他们去了唐记私房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
安静的包厢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桌上的四盘家常小炒,都是林也伊喜欢的。
林也伊二十六岁前最爱的两个男人在十年后她死了之后终于坐到了同一张桌上,不约而同的点了她生前喜欢的菜品。
“这个是家里的钥匙。”
林锐哲放下了筷子,拿出一把钥匙放到严恺洲面前。
严恺洲知道那是林也伊郊区别墅的钥匙。
“不着急回美国的话,去看看吧,她的东西都还在。”
“好。”
“她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爱你。”
是吗?
严恺洲嘴角爬上苦涩,没有接话。
林锐哲走后,严恺洲拿起桌上的钥匙打车去了郊区的别墅。
第96章 番外:如何在时光中寻你(21)
天已经黑了,别墅区的家家户户已经亮起了灯火,但除了角落里、占地面积极广的那栋小楼。
严恺洲站在路灯下看着漆黑的别墅,以前他回来的时候里面都亮着灯,每当他打开院子的门,她都会打开门从别墅里跑出来飞奔进他的怀里,把他抱个满怀,跳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夏天的时候光着脚丫子,冬天的时候穿着毛绒绒的袜子,她总是厚着脸皮的赖在他身上要他抱着她进屋。
如今门打开了,没有人飞扑入怀,也没有人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入目的是满院的盎然生机,月季在墙边一簇一簇的绽放,草地铺满了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青石板被水浸湿颜色愈发深沉,踩上去,明明隔了鞋子,雨后的湿气却从脚底窜进身体,让人如至冰窖。
踩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打开门,屋内的温暖铺面而来,屋子里的灯光骤然亮起,点亮了漆黑的空间。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家一模一样,门口有他的拖鞋,茶几上有他的打火机,电视柜摆着他们的合照,甚至连餐桌上的那束勿忘我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什么,严恺洲快步上楼,冲进了卧室,拉开了衣柜。
衣柜里,他的衣服挂在左边,她的衣服在右边,他的领带、手表放在收纳盒里,床头柜放着的书反扣在上面,书页里还有他的阅读笔记。
这些属于他的东西当初离婚时他全部托人拿走了,但是现在一样不少,甚至还添了不少新的款式。
他走后,她复制了他所有的东西,假装他还在,就连书里的笔记都是她仿着他的笔迹写的。
严恺洲躺在床上,看着林也伊曾经睡过的地方。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她的枕头上,就好像他触碰的是她的脸颊,温柔的,眷恋的,他想问问她,分开的这些年她是不是也像他看着旁边的空位子那样看着他。
眼角有些许湿润,眼泪没有流下来,但全身上下都在疼,没有一寸是不疼的。被子里全部是她的温度,那些带着她气息的空气进入身体,流过心脏,随着血液走过身体的每个角落,复苏了和她有关的一切记忆。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记忆叫嚣着,快乐的、悲伤的、绝望的,通通与林也伊有关,肆意拉扯他的心弦,几乎快要扯断。
林也伊,他最爱的人,已经随着那场大火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他再也听不到和她有关的任何消息,他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那一夜他的梦里一片漆黑,他清醒着,又糊涂着,他时时刻刻盼着她能够来他的梦中,一直等,等到了天亮,等到了他睁开眼,她都不曾出现。
“砰。”
楼下传来了关门声。
林也伊!
严恺洲鞋子都没穿,着急的跑下楼,恍惚的以为这十年都是他的一场梦,他醒了,他的家还在,他的妻子也还在,他们没有分开。
她回来了,他有好多话想给她说。现在是早上,她有早起跑步的习惯,而他总是在她回家之前做好早餐,但是今天他起晚了,他要怎么给她解释?林也伊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她被他宠坏了。要是她没吃到她想吃的早餐,她会不开心,然后给他没事找事……
所有的情绪在看到楼下的人戛然而止。
“您醒了。”
来的人是林启,他手里拿着早点,看见严恺洲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看到严恺洲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他知道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但这不是梦,林也伊死了,昨天是她的葬礼。
“吃点东西吧。”
林启把早餐放在餐桌,开始给屋子里的花换水。
“恺洲少爷。”做完手里的活,林启站到了严恺洲面前,他佝偻着背,熨帖妥当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已经没有曾经的气宇轩昂。
“我知道您已经结婚了,过段时间会回美国。如果以后,您回国探亲,有空闲时间的话,请您回来看看。您走后她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每天都盼着您回家。她曾开玩笑和我说,如果她死了,她的魂也会回到这里,如果看到您来,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林启走了,走之前他告诉严恺洲,他可以去家庭影院看看。
严恺洲去了家庭影院,在那里他看到了分别的十年林也伊和他们孩子所有的录像。
年代最远的录像带开篇的镜头里是长长的医院走廊,里面充满婴儿的啼哭。拍摄的人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了门。
“也伊。”
半卧在病床上的林也伊看到来人,笑得开心,“林叔。”然后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很瘦,脸色苍白,好似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生孩子很疼,她那么怕疼的人,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
“这位是我们伟大的妈妈,林也伊,旁边这个小朋友呢,是我们的煜言。妈妈在生煜言的时候受了很多的苦,所以小煜言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妈妈哦。”
镜头里的小婴儿乖巧的睡着了,林启的声音很轻。
严恺洲看着屏幕里的小小的人儿,心尖被紧紧的揪着,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作为父亲却是十年后才知道他的存在,还是在孩子母亲的葬礼。
镜头外,林也伊问林启要了摄像机,镜头一转,对准了林启,她的声音很是温柔,“煜言宝宝,这个是姥爷哦,姥爷对妈妈很好,以后煜言长大了要和妈妈一起孝敬姥爷,明白吗?”
“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林家的下人。”
“林叔。”林也伊声音有些哽咽,“别人把你当下人,但在我这里,你就是我的长辈,是我的家人,煜言叫你一声姥爷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