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劝你放过我——”那研究员磕绊地说:“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否则再过不久,你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傅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他眼花耳鸣,只凭着本能强行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紧紧地盯着墙角那团白色的影子。
指挥中心显然听见了他这边的异动,正在紧急调派楼上楼下的人员过来接应,傅延踩碎了一支针管,晃晃悠悠地逼近了那研究员,然后在对方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中把他反铐在了墙边的钢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恍惚间松了口气,跌撞着退后几步,后腰撞在一个空桌沿上,顺着滑坐了下去。
他的意识在短期内被拉扯成一层薄膜,在肆无忌惮地向外拓展,但什么信息都留不住。
军靴的声音踏在钢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恍惚间,傅延只能感受到自己血管里冰凉的液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冻住了,流淌在身体里的是一堆细碎的冰。
他的眼神渐渐无法对焦,耳鸣得愈发厉害,仿佛有人往他脑子里塞了个战斗机的发动机。
药剂带来的恶意反应化作麻痒的钝痛,丝丝缕缕地嵌在他的骨缝里,傅延艰难地抽了口凉气,模糊间看到邵秋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捞起了他的胳膊。
傅延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凭空抽走,只能顺着邵秋的摆弄被他架在身上。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那只空针管忽然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然后撞在他的鞋尖前,停下了。
傅延失焦的眼神短暂地清明地一瞬,这一次,他看清了上面的标签。
【Eden No.1】
下一秒,他周身那种混沌的痛感猛然间收成一束,狠狠地扎进了他最痛的地方。
傅延只觉得猛然被人从水下捞了出来,他倒抽一口凉气,猛然间坐了起来。
痛感和触感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不同于梦境中那样踩不到实地的感觉,傅延的脚跟重重地撞击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大概是又“活”过来了,傅延想。
在那一瞬间,他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
在开枪的那一刻,其实傅延脑子里模糊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自杀的话,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他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再谨慎一点,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宁可守成,也绝不冒险。
但只有这一次,他没有想那么多,而是在一切念头出现前就扣动了扳机。
他所在的地方一片漆黑,恍惚间有种坠落深渊的错觉,傅延捂住额头,正想细看看自己在哪,冷不丁就见面前一阵阴风飘过,紧接着,有人狠狠地拽住了他的领子。
傅延本能地想要反击,但他的身体先脑子一步认出了对方,于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没有落下。
“傅延。”柳若松眼圈通红,他齿关忍不住地打颤,平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傅延的名字:“他是什么人,你跟他同归于尽!”
柳若松只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天知道他前脚刚摸到主控室,下一秒就从玻璃幕墙里看到傅延开枪自杀是个什么心情。
“都走到那个地步了!到底有什么不能想办法!”柳若松激动不已,看着像是要从傅延身上咬块肉下来才解恨,但他话还没说完,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傅延忽然说。
柳若松呼吸一滞。
傅延忽然咬紧了齿关,他伸手握住柳若松的小臂,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更低地拉近自己,仔细地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和轮廓。
“世界上真的会有重启这种事吗?”傅延的语气很飘渺:“或许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在末世里死前最后的走马灯。”
“……你说什么?”柳若松齿关打颤,他脸上的愤怒之色霎时间烟消云散,他看着傅延,眼里都是恐慌。
“哥,你别吓我。”柳若松松开他的领子,转而去摸他的脸。他的手心温热,但是抖得厉害:“你看看我。”
“我想这件事很久了。”傅延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一切都是真的,但有时候也会想,人死后怎么会复生呢。”
“……怎么会呢?”柳若松现在完全无暇深究这个问题,他只想尽快打消傅延这个念头:“你起码看看我啊!”
“我知道。”傅延说:“不管怎么样,你总归在的。”
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你在,就算是幻觉,我也愿意尽力坚持。”
傅延说着,伸手环住了柳若松的背。
动作间,他身上的外套滑落下去,露出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手臂。
他的伤还没有愈合,动作间手肘处洇出鲜红的血,很快染红了他手臂上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