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冷似一天,D市靠近东北,日头也渐渐短了。刚刚不过五点钟,天色就发阴发暗,阳光被糊上一层橘红的色彩,沉沉地坠在云头。
傅延摆弄完了自己的通讯器,正将手表往手腕上挂,然而他在床上躺了一礼拜,做这种精细活有点不利索,于是喊了柳若松一声,想请他帮个忙。
柳若松接过他的表带,熟练地绕过他的腕子扣好,然后调整了一下表盘的位置,顺便扫了一眼时间。
“五点多。”柳若松说:“咱们当初从燕城基地出来好像也是五点出头?”
“五点十五。”傅延对这种事记得很清楚,他也看了一眼表盘,发现秒针恰恰好转过一圈,分针指向了三。
傅延的目光在巧合的时间上一扫而过,随即借着调整位置的姿势用手掌盖住了表盘,冲着柳若松笑了笑,随意而轻松地说:“好巧,凑在一起了。”
第110章 他想保护他。
D市的夕阳时间短,不过三五分钟,那股暖意洋洋的橘黄色就被更深更厚重的灰蓝色所覆盖。
邵秋驾车离去,在基地过岗哨时,柳若松似有所觉,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冯磊还没走。
他独自一人,背着手站在原地,正在目送他们离开。
这个距离下,柳若松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一个虚虚的轮廓。
邵秋很快跟岗哨交接完毕,车辆重新启动向前而去。很快,柳若松视线里的那个轮廓也消失了。
“在看什么?”傅延问。
“冯磊。”柳若松说道:“他刚还在后面送我们。”
傅延挑了挑眉,也回头去看,只是车辆已经离开了基地,回头也看不见什么了。
他没多在意,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接着摆弄了一会儿通讯器。
柳若松见他想跟赵近诚联络,便不再吵他,自顾自地靠在车窗边上,漫无目的地往外看。
C部军区基地这边不比A部军区,他们这里军用基地和民众聚集区似乎在两个地方,出了基地不远就是“野外”,有零星的丧尸在野地里活动。
不过三三两两的丧尸不足为惧,他们速度虽快,但也没快到能徒步追车的地步。D市的几条主干道被外勤组清理得很勤快,邵秋方向盘一拧拐上大路,权当没看见那些东西。
傅延“死而复生”,或多或少扭转了一点其他人的观念——既然有一个先例在前面了,那那些已经变异的丧尸,或者正处于感染期的人有没有可能也“回溯”一下,像傅延一样自己代谢掉病毒。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希望在,谁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越靠近北方,外面的气温就越凉。车内温度还没完全起来,温度被外面的冷空气一激,在车窗上凝成一层薄薄的雾气。
柳若松用指尖在雾气上随手画了朵花,然后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个牵着狗的火柴人。
他随手一描,故意画得拙劣又幼稚,看着比幼儿园大班的水平还不如。柳若松被自己这水平逗笑了,转头想叫傅延来看,一回头却见他向另一边的车窗偏着头,行动耳机挂在耳朵上,表情有些微凝。
柳若松脸上的笑意淡去些许,猜想他是有正事要忙,于是没敢吵他,自己默不作声地回过头,伸手将那副被雾气熏得有些模糊的简笔画抹掉了。
他在冰凉的车窗上抹出了一块清楚的“空地”,得以让他窥见外面的天光。
天色愈加暗下来,在柳若松的眼里,大约是从“灰蓝”降到“靛蓝”,弯月影影绰绰地悬在天上,似乎他们每向前一步,外面的颜色就降低一个色格。
柳若松忽然想起他们从燕城离开那天,天色也是雾蒙蒙的不好看,但好在越走越亮,不像现在一样,越走就越沉。
柳若松很容易被这种环境气氛影响,他歪着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只觉得那些下调的颜色明度最终都化为了实质性的情绪,一点点地压在他身上。
他凭空从阴冷的夜色中窥见了某种悲凉悠远的气氛,正如他所接受的艺术教育一样,仿佛这世上的一切元素——颜色、景象、温度和气味等——种种而来,都是命运预兆下的象征。
柳若松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矫情搞得哭笑不得,他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努力甩出去。
但这不太容易——他几次三番胆战心惊下来,越来越能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先是两次生离死别,紧接着又是几次大喜大悲,柳若松渐渐发现,他对傅延的在意程度直线上升,已经隐隐约约进入了危险线。
最开始时,他不安又惶恐,恨不得把傅延拴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都别干,也别去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