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73)
她还遗传了爹爹的沉默寡言,因此当陈怀安气势汹汹地把她叫到面前算账时,她低着脑袋,很有骨气地一言不发。
貔貅眼泪汪汪地往陈怀安怀里死命依偎,样子十分的委屈。陈怀安从鼻子里满意地哼气,大手拍了拍它的头,动作少有的温柔,示意自己会为它做主。
一人一兽同仇敌忾,座下的粥粥悄悄抬起头,暗中观察陈怀安的脸色。
大人们都叫她粥粥,听说这是由于她小时候学说话,口齿不是那么的伶俐,总是把“朝朝”两个字念成“粥粥”。
陈怀安眯着眼睛,心里在想该怎么教训这个小兔崽子,目光一凛,瞥到她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态度无故有几分松动。他冷着一张脸,立刻抬了下巴,没好气地训斥:“看什么看!”
粥粥随即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他站起身,终于找回了点做家长的面子,耀武扬威地在她面前来回的踱步。
他想起昨日朝堂上,他刚道要将行宫搬回北地,议政也都重设在那边,远离秦这个鬼地方,群臣便齐心合力地将他这个提议否决了。
陈怀安左手支着头,听着下面一片齐齐整整的“不妥不妥不妥”,眯着眼睛一阵头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群臣见他无动于衷,于是过会儿更加响亮地议论纷纷,哗然声一浪高过一浪。
过会儿,几个老臣从人群中站出来,诚恳道:“此事还需等太上皇回来,得了他的首肯才好。”
陈怀安几乎要从龙椅上跳起来:首肯个屁!他打的便是趁苏澜不在,将朝堂统统搬走的主意,等苏澜回来,他这生米还怎么做成熟饭?
但他还是忍住没有破口大骂,勉强保住了体面,接着轻咳一声,又提到下个月的赏春大典,道要将赏春大典挪到北地,心想,这回总该同意了吧!
没想到下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不妥不妥不妥”。
群臣又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反对起来,一眼望去全都在摇头。
几个不肯挪窝的秦地傅卿此时又跳出来,谨小慎微地提议道:
“还是请教太上皇的意思,稳妥些好。”
陈怀安内心怒骂:
他妈的,太上皇太上皇,老不死的就没别的词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看着此刻乖巧低着脑袋的粥粥,心思一动,清了清嗓子,不容反驳的口吻:
“你爹和你娘都不要你了!”
他的语气十分的严肃。
粥粥连连摇头,小脸写满了坚定。
陈怀安一挑眉,面色正经,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道:“那你说说,为何他们两个出去玩,不带上你?”
粥粥的脸色一僵,沉着脑袋许久没动静。她想起母后临行前的叮嘱,下意识觉得陈怀安说的不对,坚定地再度摇头。
挑拨离间不成,陈怀安恨铁不成钢地抬了抬手里的折扇,想敲她的脑袋,最终还是忍住了没下手。
随后他又遂趾高气扬地发话:
“你爹不是个好东西!”
想了会儿,他还觉得不解气,接着骂道:
“你娘的眼光也有问题!”
粥粥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反驳,一双黑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憋屈。
陈怀安看见她那副委屈样,转了转眼珠,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又凑近她的小脸,不怀好意地道:
“你知道吗,只有狗才喜欢吃骨头。”
“你娘曾经就是骨头架子。”
“想想你爹是啥。”
两日后,粥粥又将这一套话绘声绘色地在父皇面前表演了一遍。
苏澜刚从燕地回来,刚弯下腰正要抱起女儿,听见这番话,顿时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跟谁学的?”
粥粥忙不迭地去抱父皇的大腿,奶声奶气道:“陈怀安教我的!”
苏澜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语气温和:“回殿去,你母后在等你。”
然后他外袍都未解,径直去了持正殿找陈怀安。
苏澜和卫晞不在的这几日,粥粥可谓闯祸不断,没少受到陈怀安教唆,将他那一肚子坏水学得有模有样。
与此同时,她还与猫獭们打成了一片。
某一日,陈怀安成功地拿听戏做幌子,将母后骗走了,被她立刻发现。陈怀安连唬带骗地威胁她不准说给父皇听,为此还给了她许多小甜糕。
粥粥深谙“君子一诺千金”的道理,起初她也是打算保守这个秘密的。
直到某一日,夫子把粥粥刚写的七歪八扭的毛笔字呈上去给苏澜看。
苏澜的脸色一连阴沉了好几日。
粥粥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立刻告发了陈怀安:“昨日母后又跟着陈怀安去看戏。他还不让我说!”
苏澜的脸色一黑,眼皮直跳,眉间迅速乌云密布。
这之后,陈怀安和苏澜大打了一架,差点没掀翻了持正殿的屋顶。
卫晞听说此事,十分生气,半是威胁地对着粥粥严肃道:“不许再惹他们两个生气,知道了吗?”
粥粥唯唯诺诺地点头。
卫晞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遂又道:“你若是再捣乱,以后父皇再也不给你做梅子糕吃了。”
粥粥心里咯噔一声,慌忙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卫晞知道她得了教训,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
粥粥见娘亲消了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伸手去扯她的衣角:
“我还要更多小甜糕!”
……
最终粥粥当然如愿以偿。然后她便抱着一人高的梅子糕食盒,跑去和猫獭们分了。
不过,闯祸总归还是得有个度。
终于某一天,连陈怀安都忍不了了。
粥粥噙着泪,背着手站在墙角罚站。
陈怀安翘着腿在旁边瞪她,折扇往桌上重重地拍:“你说说!错在哪了!”
粥粥不说话,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
“那是给你娘看腿疾的太医!”他抬高了嗓门,“是你能碰的么?!”
墙角传来她小声的嗫嚅:“……我再也不敢了。”
等陈怀安终于气顺,肯放过她,结果粥粥转眼便跑去和母后告状。
只可惜,还没走到母后面前,她便被父皇铁面拦下了。
苏澜亦觉得,粥粥的确需要一些管教了。
这件事上他和陈怀安难能一致地达成了共识。于是没过几日,粥粥便被押去了学堂,同其他傅卿们的子嗣一同上课。
学堂里教的东西枯燥的很。粥粥听得直犯困,眼皮不停打架,很快便抱着书睡着了。
醒来发觉书里的字都被口水弄糊了,粥粥的心情有些沉重。
晚间,卫晞检查她念的课文,问她夫子教了些什么,结果她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苏澜黑着脸,翻开她的书,立刻发现那一片被水渍晕花的地方。
一旁的卫晞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将她抱起来,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又听得身后的苏澜无奈道:“她这个顽劣的性子,定是随了你。”
卫晞立刻与粥粥站在了统一战线,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才不是顽劣,她只是活泼!”
她将粥粥交给宫女抱回殿睡觉。寝殿的大门关上,苏澜从背后拥住她,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低笑一声,缓缓地在她耳垂呵气:
“倒不如,再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兴许她会听话些?”
卫晞的腿顿时有些软了。
……
不过,念书总归还是一件严肃的事,于是从那日起,粥粥每日下学后都还要被太傅单独留下做功课。
只是刚习了两个字,她便又陷入甜蜜的梦乡。
梦到一半,她便被人捏住了鼻子。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陈怀安站在面前。
粥粥如释重负,小小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父皇。
陈怀安仔细打量着她,又瞅了瞅被她压皱的课本,摸着下巴评价道:“这点你和你娘倒是一点都不像。”
粥粥表示反对:“大家都说我和娘亲像,你凭什么说不像!”
陈怀安赶跑了太傅,将粥粥一手抱起来,端详着她的小脸,扯起唇角一笑:“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粥粥还是有些怕父皇的,起初不肯跟着他走,忸怩着道:
“夫子说,要我将这些都念完才能走。”
陈怀安于是眯着眼睛,仔细地教唆她:
“一会儿的青团年糕,你娘也爱吃,到时候给她带一点回去,你爹不会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