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55)
我恍然大悟,正钦佩他懂得甚多,他却已直起身子,哈哈大笑。
陈怀安还没笑完,背上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踹。他一个没站稳,当即摔了个狗吃屎。
“陈怀安!”
苏澜忍无可忍,怒眸杀气毕露,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朕要剥了你的皮!”
我知道大事不妙,不动声色地往后连连退几步,试图离开他的视野,却听得苏澜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喊我:
“卫晞!”
我打了个哆嗦,干巴巴地赔笑:“我……我错了!!”
苏澜再度冷笑一声,不看我,又看向地上的陈怀安,眼神阴鸷地指着他:“再叫朕看见一次,朕抄你的家,灭了你满门!”
他气得转身便走。我忙跟上去,再也不敢离开他身侧。
不眠节的最高潮,莫过于花灯夜游了。
我从来没惹苏澜发这么大的脾气,起初他不肯理我,我一路上温言软语,苦苦劝说,才总算使他消气不少。
天灯祈愿业已开始。
我挽着苏澜的胳膊,到处探着脑袋张望,又心猿意马起来。
前往放花灯的路上人头攒动。路边有人在叫卖小吃,正大声吆喝着:“山楂球,一个铜板一串!”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手腕忽地一热,是苏澜将我的手从臂弯里抽出来,握紧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支山楂球,莫名其妙涌上一阵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苏澜瞥我一眼,见我望着那串山楂球移不开眼,遂停下脚步。
我想起什么,抬起头看苏澜,问道:“苏将军已经动身了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买了一串山楂球递给我。
我凝视着它,心仿佛被一股无名而来的思念牢牢抓住了。
苏澜握着我的手,口吻温沉:“走吧,该放灯了。”
今宵良辰美景,梁都笙歌四起,齐天阁灯火通明,不眠不休。明月穿破厚重的云层,逐人而来。
无数明灯冉冉升起,灯上题着人们的心愿,将长夜照亮。灯影阑珊,万千灯火飘向渺渺星河,化作星辰。
我站在齐天阁最高处,将美景收尽眼底,赞叹个不停。身旁,苏澜取了一盏灯,正准备将它放了。
我见他提笔在灯笼上写了两行字,奈何看不懂,心里焦急,便问道:“你写了什么字?”
苏澜却有意逗弄我,只看我一眼,道:“晞儿,这一盏是送你的。”
我见他不肯告诉我,还吊我的胃口,气呼呼地也拿起笔,又在那盏灯上画了只龇牙咧嘴的小兽。
苏澜低笑一声,将灯点燃了。
火舌“嚓啦”一声窜起。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长睫柔软,眸光温柔,他的眼中是我的倒影。
我只觉得心中砰地一声,绽开许许多多小烟花。
那盏灯飘远了,悠悠飞向更久远的地方。
他侧过身,那张脸清俊如刀刻,此刻凝望着我,仿佛透过我看见的是此后更漫长的岁月。
我等了很久,他终于开口:
“那年将知节,没能带你去看灯。如今也不算太晚。”
他的眼睛泛红:“晞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下个月回秦,随我一起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离开我。”
我张着口,凝望着他,却无法回答“好”,或是“不好”。
仿佛从很久以前,我便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我想起手臂上渐渐脱落的皮肉,张了张口,犹豫着向他解释道:“苏澜……”
“卫泱说,我虽有幸被复活了……但我的寿命并不长,迟早还是会死掉的。”
他的薄唇惨白。
我感到他的手都瞬间冷了下来,仿佛血液从他的全身抽离。
“但是……但是说不定,我还能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到那时,到那时……”
我急急地向他解释。
可他说不出话,亦不想再听。
他赤红着眼睛,低下头,声音化作更低沉的呜咽:“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词,却远远不足以说清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后悔。那些未曾了却的心愿,迟来的悔恨,都已经来得太晚了。
他吻住我,吞掉了所有未尽的余音。
第45章 活人骨6
节庆过后,人们纷纷回家,做一场香甜长久的美梦。
从街市回来的路上,那些景川兽皆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少魇兽在街上游荡。
魇兽虽看起来凶巴巴的,却甚是缠人,一直抱着我的腿蹭来蹭去,时不时在地上打滚。我好奇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没想到陈怀安没骗我,北地竟真的有魇兽。
只是现下,我倒没有什么可以喂它。
行人渐渐地少了,我们三人在临街一家吃食铺子里坐下,陈怀安见那魇兽总跟在我身边,连连朝它瞥了好几眼,抬脚便要将它踹开。
我忙抱紧了它,感到它在我怀里呼哧呼哧地吐着热气,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胳膊,甚是可爱。
它似是觉得意犹未尽,过会儿再度舔了舔我的胳膊。
我:……
然后它便被苏澜拎着脖子,扔到了街上。
听点心铺子的老板娘说,这魇兽并非普通异兽,而能读懂人心。它与景川兽相生相息。只是景川兽食梦,而魇兽吐出来的,不是梦,则是回忆。
说罢,她笑得开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姑娘好福分,有这么两个俊俏的公子作陪呢。”
我又想起方才的那个吻,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我再回头看,那只魇兽趁苏澜不注意,又悄悄爬了回来,将我盘子里的小食舔了个干净,转眼望向苏澜,却被他淡淡一眼恐吓得魂不附体,于是最后张着脑袋要去偷陈怀安的。
陈怀安忙伸手护着碟往边上撤,边瞪着眼睛,更看它哪哪不顺眼:“离本侯远点,滚蛋!”
那魇兽兴许是受了惊,打了个饱嗝,随即颤巍巍地吐出了一连串气泡。
我眼尖地识出,气泡里竟是一段陈怀安的记忆。
方才老板娘说,魇兽吐出来的记忆可以靠颜色辨识,若是彩色的,便是段美好的回忆。反之若是灰的,则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眼下这段,便是彩色的。
我伸手去够,陈怀安立马站起来要拦,却听得苏澜冷笑一声,重重道:“给朕坐下!”
陈怀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僵着身板坐下。
我戳破那气泡,一段回忆便展现在我面前。
原来是有关那只貔貅的。
那只貔貅被接到了靖远侯府上。起初很不老实,到处惹祸,经常被陈怀安揍得鼻青脸肿。它吃的又多,不到半月重量涨了一倍,胖成了圆滚滚的球。
陈怀安更加的嫌弃,经常骂骂咧咧地要揍它,还道它浪费侯府的吃食。
看完我只生了一肚子气:这回忆为什么是彩色的!分明悲惨得不能更悲惨了!
桌对面陈怀安一脸似笑非笑,不怀好意地望着那只魇兽,折扇往桌面上重重一敲,恩威并作地指着我:“给我也吐一段她的看看!”
魇兽受到恐吓,依旧不屈不挠,凶巴巴地瞪着他,张口又要吐一段他的记忆,结果被他眯着眼睛掐住脖子,才堪堪咽了回去。
我抬眼满怀期待地望向苏澜:“我可以把它带回去吗?”
“晞儿想要,自然可以。”苏澜淡笑一声,见它兴高采烈地又要朝我扑过去,遂警告似的狠瞥一眼,吓得它脖子一缩。
苏澜随即起身,淡淡道:“走吧,该回宫了。”
我欢天喜地牵着那只魇兽,紧紧地跟在他身侧。
这一日总算过去。
从节庆上回来,我便病倒了。
风寒来得来势汹汹,我昏昏沉沉了几日,不见起色。
其实这倒是好事一桩,至少我得了风寒,那些人便不会惦记着将我煮掉,毕竟有染病之虞。
苏澜派了几个御医来看我,开了些药方,又要亲自喂我。
他看起来心情不佳,自那日回宫后,便再也没笑过,眉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
隐隐约约的,我似乎明白,他是在担心我。
自他知晓我难逃一死,便招揽了四海各地最好的大夫,想要救我的命。以至于北地继盗墓热之后,又风靡一阵长生不老热。
不仅如此,苏澜还试图弥合我的皮骨。为了给我治伤,清除那些疤痕,他甚至取来了传说中昭国的秘宝,容华膏——传言它能将破损亦或老去的肌肤修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