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11)
话本子诚不欺我,苏寻其人倒真当得起铁骑公子这四字。
我见沐沐一脸羞怯,呆若木鸡,便拉着她准备悄悄溜走,不想却还是被苏澜看见了。
卫泱不紧不慢地转身行了个礼。
而我的身形一僵,目光对上苏澜的。
他的视线先是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又落在我身侧的卫泱身上。
我惶惶极了,在被苏澜那道目光上下逡巡了一番之后,终于禁不住悄悄地向卫泱身后挪了挪一小步。
皇帝陛下顿时怒了:
“卫晞!”
他的语调冷淡。
所有人都一脸出乎意料地、齐刷刷地看向我,就连墙上的猫獭也深受皇威所感,纷纷转过脑袋,朝我的方向看来。
我的眼睛圆瞪成了一条胖头鲤鱼。
皇帝陛下却怒视着我,冷澈的眸色潋若秋水,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目光:
“酉时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备书!”
众人震惊。我吓得魂飞魄散,忙朝着他的方向拜了又拜,恭敬之态仿佛我正拜的是尊上古神祗的塑像:“陛下息怒!!我……我这就去准备!!”
苏澜的脸一黑。我再不敢看他,兔子似的拔腿便跑。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便这样逃也似的溜出了众人的视线。
待我抱着书回到寝殿时,苏澜已沐浴更衣毕。
室内飘着清陵草的香气,弥久不散。而苏澜正站在我的书案前,低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我心里一惊,忙低下头站在不远处不敢乱动了。
糟了。
前几日从东流殿偷偷拿出来的书还没有还回去。
他从我桌上拿起一卷书,这才清冷淡然开口:“你过来。”
我走近。他翻开那卷书的封皮,上面赫然印着一枚藏书印。
是苏澜的书。
他见到那藏书印,眼皮跳了跳。
我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令我意外的是,他却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只看了一眼便将那书合上了。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向我,眼眸深黑如夜:
“今日在殿外的是你的好友?”
我以为他提到的是卫泱,忙摇头道:“不是。”
他微扬着脸,温柔的长睫投下一道浅影,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饶有兴趣地开了口:“这《四海风俗考》晦涩难懂,你就这样拿来看?”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一缕漆黑的发丝掠过我的耳捎,有些痒。
我猛地回过神来,见他漆深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我,愣了愣,开口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他的眼神有些诡异:“你怕我?”
看上去他对此十分难以置信。
我:“……”
这让我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思索了半天,我才诚恳答道:“是陛下的真龙之气,震慑了我。”
他倒没有回答,只是眉尖微扬,薄唇紧抿,竟有几分无奈。
过了很久,他才道:“我不会杀你。”
我听了此言,脖颈反倒突然一凉。
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许久一片寂静。我这才敢稍抬了抬头,见他眸色深湛,长睫柔软,薄唇勾着,似是等着我的回应。
我有一瞬的恍神。
“陛下所言……可算数?”许久传来我蚊子一般细微的声音。
苏澜看着我,微微一顿,终于笑起来:“自然,君无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为什么要怕我!
谁让你第一次见面就杀人哈哈哈哈
第9章 前尘8
托苏澜的福,我得以阅览许多平日难以见到的古籍。只可惜他看书的风格与我大不相同,譬如他从来不看那些话本子,却对异国的风土文化抱着极大的兴趣。
每次我坐在一旁念给他听,他便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觉得他如以前那般凶神恶煞了。
七月流火,竹影疏深,时节已渐入秋。
大约近日昭国军队偃旗息鼓,苏澜也清闲了不少,白日里竟有兴致唤苏寻去后宫凉亭下棋。
我捧着一小壶新茗站在一旁。浽溦已过,淡青的一方石棋盘被浸润得黑亮,乌黑的玛瑙棋子圆莹如玉。
局势已过半,仍旧难解难分。
我偷偷瞄向苏澜。他抬了抬眼皮,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似乎没有想要落子的意思。
隔了许久,却听得对面传来一意气飒爽的少年声:“陛下在此设局,有何所图?”
苏澜长睫下的黑眸轻轻一抬,闻言只笑了声,嗓音薄凉:“寒知,我与你对弈,哪需什么理由?”
苏寻剑眉轻扬,凤眸白齿,笑吟吟地执了棋落子,气势风光夺目。他调过视线看向我,一双朗目如星,笑声爽朗:“陛下倒真是宠爱这位小姑娘。”
苏澜闻言微微抬头,略带诧异地瞟了他一眼,随即眉尖一挑,唇角似勾未勾,语气却嫌弃得很:“不过是个行事草莽的宫女罢了。”
苏寻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那既如此,何不将她赏给我?正巧我那殿里没什么人侍奉,冷清得很。”
没想苏澜却眼底一沉,骤然收了笑容,冷哼一声:“陆寒知。”
我却被他那猝不及防一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双手禁不住一抖,茶水飞溅,溅湿了苏澜的袖子。
茶香一时四溢。
苏寻哈哈大笑:“这小姑娘倒甚是怕你。”
苏澜没理他,动也未动,只斜斜睨我一眼,深眸冷目,语调淡薄:“搅了苏将军的雅兴。还不快收拾了,回殿。”
一场未果的棋局只好作罢。
回到寝殿,我低着脑袋,嗅着鼻尖,生怕苏澜骂我。没想他却深衣一解,漫不经心地唤我:
“晞儿,过来。”
我悄悄抬了抬头,见他身姿颀长,一身金白绸缎,已张开双臂,等着我上前为他宽衣。
我上前一步,头顶传来的声音沉沉明晰:
“昨日你问我,北国先帝为何在即将灭昭之际却突然隐退了。”
我一愣,今日他居然不嫌我问题多了!
“是因为他杀了自己的皇后。”
听到“杀”字从他口中吐出,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这一细微动作显然被苏澜察觉到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略有几分无奈,随即一拂袖,转过身,冷冷道:
“抬头。”
我愣了愣,睫毛忽闪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他。
苏澜正低头望着我,那双眼瞳墨色深沉,漆黑如夜,淬着冷光,令我不由地深陷其中。
他微扬着脸,漫不经心地瞟着我,开口道:“这个翠云结是你掉的?”
我“啊”了一声,这才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正是那日被几只猫獭偷去的翠云结。
不想还是被他看到了。
好在苏澜对此没什么反应,想来应该是没认出这是阿遥的。
于是我赶忙收下,一面道谢:“这是别的宫女送我的。”
他却打断了我:
“如今便是我送的。”
我一头雾水地“啊”了一声,不解圣意地连连应是,他却不再重复了,转而问我:
“苏将军方才叫你去他殿里掌灯,你去不去?”
圣意难测,显然我是必不可能实话实说的。
我思来想去,生怕自己忤逆了苏澜的意思,忙连连摇头道:“自是不愿的。”
苏澜的脸色未变,倒是不再绷得那么紧了,却依旧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莫非我答错了?
幸好幸好,为时不晚,于是我面色不改,又极为流畅地接着道:
“但既然是陛下需要我,自然还是谨遵圣意,大局为重!”
苏澜眉间转而一皱:
“那谁来侍奉我?”
我的眼神顿时古怪了起来:他这话怎么莫名其妙的。寝殿的活可是个肥差,我走了,自然又有大把的美人上来填缺。
思来想去了半天,我终于顿悟:“要不我为陛下物色一个?”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灵动,以致与那天天带着美人劝谏的御连史大人有几分相似,惹得苏澜不快了。
总之,我被轰出了寝殿。
我哀叹一声,苏澜今日的脾气委实古怪了些。
寝殿回不去,我便只好回偏室住了。
偏室漏风,夜里不烧柴,寒风刺骨逼人。
这倒是我头一回在这里过夜。以往苏澜总是叫我为他念书到很晚,任我怎么提醒都无济于事,后来我便只好夜夜宿在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