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持瀚心里痒痒的,不顾系统里跳个不停的业务提示,掏出手机拨了号,“漫漫,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好厉害!”
“哪有哪有,我就是运气好。”许漫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快乐。
“听说你们学校道路翻新,要多放几天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们骑行队正好有露营活动。”
“好呀,”许漫犹豫了下,问,“我能带家属吗?”
家属?
林持瀚脑子一激灵,然后就听许漫在那边有点害羞的解释道,“就我男朋友。”
男朋友?!
你怎么就有男朋友了?!
我这都还没准备呢!
林持瀚心里惊涛骇浪,声音倒还是保持着稳定,“行啊,谁呀?”
“应峤呀。”
小姑娘甜蜜蜜地留下3个字,和他约定了时间,就痛痛快快挂了电话。
徒留林持瀚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看着密密麻麻跳着提示的电脑屏幕,半晌没能站起身。
一个人就那么点精力,商场得意了,可不就得情场失意。
***
应峤自从许漫家回来之后,几乎都住在射击馆里。
许漫探头探脑背着包出现在门口时,马小南都难得激动了。
“你快去看看队长,他最近几乎都不出门,可别闷出问题来。”
许漫瞥了眼收银台:“小方姐还没回来?”
马小南摇头——看样子,方妈妈的火气也还没消呢。
最近就连他们几个“同事”打她电话,都没人接。
许漫暗暗摇头,过了安全门,意外没有听到枪声。
安全员给她指路:“老板娘找老板呢,人在会议室呢。”
他这喊得顺口,她却听得满脸通红。
老板娘——
听起来好有气势啊!
安全员嘴里的会议室,其实就是野蜂的队部。
许漫还没走到地方,就看Black甩着尾巴在门口走来走去,嘴里叼着个黄灿灿的玩具。
见她过来,Black犹豫走了两步,到底没舍得吐掉玩具向主人示警。
许漫往门里探头一看,就见应峤背向着她,正弯腰蹲在一只大纸箱前,不知在看什么。
她冲Black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去。
Black眨眨眼睛,也悄无声息地抬爪跟上。
一步、两步、三步……
应峤蓦然回头,就见一人一狗缩着脖子弓着腰,做贼一样在他身后排成一排。
许漫:“……”
Black:“……”
要是她没有看错,队长大人似乎刚刚哭过!
眼眶通红通红的!
许漫干咳了一声,慢慢直起身,“我就来……来玩……”
Black也叼着玩具,轻轻地甩了甩脑袋。
一副不干我事,你自己警惕心不够的模样。
应峤直起身,声音有些粗的说道:“你坐,我去个洗手间。”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抬腿就往外走。
许漫没敢跟上去,和Black一起在屋子里瞎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只仍旧开着盖子的纸箱上。
最上面是个木质的旧相框,里面四个年轻人挤作一团,在满是泥泞的滩涂上笑得开怀不已。
右边的黑高个明显就是宋繁缕,然后是个差不多身高的圆脸男孩,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白净少年——最左边的这个,长着和应峤相似的五官,抱着小小的黑狗笑得肆意而张扬。
明明是很熟悉的模样,却全然是不同的气质。
相框下面,是一张白净少年的单人照。
那显然是在救援现场拍的,他背上还背着人,身后则是漫过膝盖的浊黄色洪水。
再下面,是一些泛黄的奖状和锦旗。
全都码放得整整齐齐,按年月日排着序。
而受赠者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孟晨光。
原来,他是长这样的。
许漫看着照片里的少年,那样温柔可亲的眼神,笑起来还带着梨涡……
她往桌子那靠了靠,一只文件夹被撞落到地上,洒了一地文件。
她赶紧弯腰去捡,手触碰到了纸面,目光却蓦然凝固在了白纸黑字上:
自立遗嘱
立遗嘱人应峤,男,25岁,浦州人,身份证号码……
我深知救援固有的风险,并谨慎选择了值得信任的队友和伙伴。如在救援过程中有不幸发生,不需要他人承担任何经济上和道义上责任,感谢他们在生命最后时刻的陪伴,感恩并肩战斗的岁月……
射击馆相关事宜交由父亲应绍杭与母亲邱心意处理,东德牧羊犬Black交由宋繁缕饲养……
文件最后的日期,是前年的夏天。
许漫一颗心落到了冰窟里,抖着手一张一张翻过去,全是不同年份的手写遗嘱。
最新的一份日期,就在两个月之前。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白纸上铁画银钩一般的签名,实在想象不出这人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一年一年地坚持着写这样的东西。
房门在这时“咿呀”一声被推开,应峤迈进门,就看到了蹲在地上,抱着文件夹发呆的许漫。
“你……”
许漫抬手抹了下眼睛,有些慌乱地把遗书重新塞进文件夹里,爬起身:“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不要紧。”应峤接了过去,拉开抽屉,塞入深处。
许漫怔怔地看着,满腔的情绪蜂拥到了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让他不要写遗书了?
还是不要参加救援活动了?
她看着眼前那个高大健壮的背影,却恍惚觉得看到了一根在寒风中战栗的芦苇。
过刚易折,过季而衰……
***
应峤才关上抽屉,就觉得后背一暖。
小小的女孩跟树袋熊似的,紧紧地拽住了他两侧的衣摆,连脑袋都紧贴着他后背。
“我身上都是汗。”他轻声提醒道。
许漫没动,隔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唤了一声:“队长——”
这一声唤得这样委屈,这样小心翼翼。
应峤也无端有些鼻酸,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对在水中火苗一样跳动着的黄色脚蹼,在幽暗的江底鲜妍如怒放的春花。
带着希望,也带着芬芳。
一路蔓延,落入眼底,渗入皮肤,侵入骨髓深处。
“都是以前写的,我以后……”他抬手捉住她冰凉的两只手掌,犹豫了好一会儿,用手掌整个包住:“我以后再要写,一定不再是那样的心情。”
至于那原本是怎样的心情,他没说,许漫也没问。
他只是转过身,有些笨拙却又坚定地将人拥进怀里。
半开的窗户外面,绯红朝阳正在升起,染红了一地平线的云絮,也染红了满树梢的白色玉兰花。
夜已过,东窗透白孤灯灭。
第二十章 三人行必有修罗场(二)
“调我进抢险救援组?!”
许漫瞪大眼睛,兴奋地站起来又坐下去,唬得一边的Black都不吐舌头了。
应峤“嗯”了一声,“你刚才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呃……”许漫有些不好意思,“小瀚哥的骑行队要去露营,约咱们一起,去不?”
两人说是确定恋爱关系了,但习惯使然,她面对应峤还是有股高中生面对政教处主任的战栗感。
单独相处时,两人之间更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尴尬氛围。
小瀚哥?
应峤抿紧了嘴唇——这称呼够亲热的,林持瀚的邀请对象恐怕并不会包括他。
目的,也绝不只是“露营”而已。
“你想参加?”应峤闷闷地问。
“反正学校放假了,你也没事嘛。”许漫大着胆子怂恿道。
应峤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点头,“行吧。”
“那我去报名!”许漫高高兴兴地掏出手机,转身就往外跑。
“小心!”
应峤话音未落,许漫已经一头撞在了刚出现在门口的方勤身上。
“哎呦!”
许漫平时锻炼惯了,身手灵巧,手在墙上一撑就站住了。
方勤却娇弱多了,一屁股墩坐地上,手里推着的大箱子也“砰”一声倒地上了。
“没事吧?”许漫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来扶她。
方勤皱着脸抬起头,脸瘦了一圈,眼睑下难得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漫漫——”
她带着哭腔爬起来,揽住她脖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对不起对不起,不哭了不哭了啊!”许漫拍着她后背,一下一下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