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漫好奇跟上,就见他一边走一边拆,在一个穿着警服的小哥面前蹲下。
那小哥长着张娃娃脸,胳膊上全是腱子肉,这时正挽着裤管,小腿上叮着两条黑亮的蚂蟥。
林中磷捏了撮盐撒上去,蚂蟥没几下就扭动着滚落下来,血水把食盐逐渐染红,狰狞而可怖。
“谢谢呀!”
那小哥一边喝水一边道谢,林中磷没吭声,随手把蚂蟥处理了,拿着盐包继续问其他人“有被蚂蟥咬了的没?”
好几个人应声,其中一个指着脑门问:“我叫马蜂咬了,有药吗?”
许漫记得车里放着药膏,赶紧回头去找。
……
应峤等人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许漫拿着清凉油,在帮一个志愿者抹脑门上的大包。
那人衣服也不好好穿,赤着膊,裤子挽到大腿上,活脱脱一只褪了毛的山鸡。
应峤眼皮跳了下,拿了湿毛巾往指挥车走——和其他人一样,他的衣服也湿透了,袖子还被荆棘勾破了,小布条迎着风抖啊抖的。
许漫涂完药就瞅见他了,巴巴地跟过来。
应峤一上车,Black就扑了上来。
他拍了拍狗头,就开始脱衣服。
救援服外面有腰带,解开腰带才好脱上衣,里面的T恤湿漉漉的贴在上身,又热又黏糊……
车身轻微晃动了下,他又将卷起的T恤下摆放了回去,诧异地回过头。
许漫拿着盒清凉油,站在车门边,眼睛闪亮亮地盯着他。
应峤:“……什么事?”
许漫弯着眼睛笑,还举了下盒子:“要清凉油吗?”
“不用。”
“那盐呢?云南白药呢?”许漫像哆啦A梦一样拉开马甲上的衣兜,一样一样拿出来。
应峤本来长得就不是善良温和的类型,锋利的眉毛狠狠地折出个锐利的突起,“下去。”
许漫无奈,垂着头转身准备下车。
一只脚落了地,她又忍不住回过头——应峤已经把上衣脱下来了,汗津津的背脊上纵横着几条狰狞的疤痕,一路蜿蜒至腰际,没入裤子深处。
这也是救援时候受的伤吗?
这么大的疤痕,当时一定流了很多血……
许漫正看得出神,冷不丁一件T恤从头罩下,将眼前的裸背遮得严严实实的。
“还有什么事?”
应峤是真有些不耐烦了,人找不到,这小丫头还这么多管闲事。
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你背上的伤……”许漫小声道,“也是救人时候留下的吗?”
应峤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又冷又疏离,比刀子还可怕。
许漫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对面站着的,则是不怒自威的政教处主任。
她有些心虚地强挤出微笑,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下,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一直到她落荒而逃为止,应峤也没再向她吐露一言半语。
第二章 失踪的青年(二)
简单的修整之后,搜救人员再次上山。
这一次,搜索范围扩大了整整一倍,几乎把三分之二座山都囊括进去了,其中还有层层叠叠的十八潭瀑布。
趁着这个空隙,方勤让队里的安子把装备车开上来,和许漫一起往洗衣店送队员们换下来的救援服,以免到时候不够换——毕竟是夏天,一趟下来衣服全湿透了,也不知多久能找到人,他们做后勤的,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安子,就是后勤组的徐安。
白白胖胖一个人,本职是个厨师,车技也不错。
许漫坐在副驾驶座上,主动攀话道:“安子哥,应队对谁都那么凶吗?”
徐安笑得两腮的肉都在颤抖,“这都算好的,之前有一次呀,他爬下枯井救个失足跌下去的小女孩。那女孩愣是被他的黑脸吓到,死活不肯让他抱。最后,还是宋副队下去把人抱上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许漫也跟着笑,不由自主想起多年前那个下午,那一角湛蓝的青天下挺拔而可靠的身影。
那时候,她好像完全都没被吓到呀。
送完衣服,天气忽变,乌云自西侧天际开始蔓延,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许漫在后车厢整理雨披,就听方勤拿着对讲机,断断续续地说:“雨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干净衣服也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行……没问题……”
挂了电话,许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小方姐,他们要回来修整?”
方勤点头:“雨披都抱安子那个车上去吧。”
话是这样说,许漫和徐安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几个队员和志愿者回来取雨披。
他们也真是不客气,直接就在装备车的后车厢里换下湿衣服。
大部分人换了衣服,取了雨披,就又回去了——雨势不大,如果能赶在这个时候找到人就好了。
偶尔有几个体力透支的,靠在小巴车的座椅上休息。
应峤那一队人是最后来取雨披的,他当先拉开车门,就见一群大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后座扒衣服脱裤子,他阻止道:“没看到有姑娘在,去小巴车上换!”
许漫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没、没关系的呀——外面雨大,就在这儿换好了。”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声,真把衣衫不整的男人们吓了一跳。
这小寸头背影看着就是个大男孩啊,居然是女生!
其中一个志愿者脱的彻底的,屁股都露出来了,惨叫着蹲了下去。
应峤:“……”
许漫:“……”
一直安安静静靠在驾驶座休息的徐安爬了起来,挺着大肚子,笑嘻嘻地将许漫的脑袋掰正:“咱们不乱看哈,坐好坐好——队长你们换吧,这下真看不到了,我监督着。”
他那语气无不调侃,应峤脸更黑了,其他人也被吓到,纷纷抱着衣服奔去了小巴车。
小巴车上以赵知骞为首的几个队员正昏昏欲睡呢,冷不丁车门被拉开,冲进来一帮衣衫不整的裸男、半裸男,也是受惊不小。
“我去,大男人半露不露的,搞这么风骚干什么?!”
裸露的男人们可不管这些,一边往里钻一边嘀咕:“叫什么叫,人家姑娘都见怪不怪,就你废话多。”
赵知骞等人:“……”
应峤赶完了人,抱起一大摞雨衣,头也不回地往小巴车走。
许漫欲言又止地追着他坚毅的背影,嘀咕:“哎,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徐安大笑出声,感慨:“你们这些小孩啊……”
话说到一半,方勤在外面敲车窗:“王会长来电话,晚餐他这边预定好了,安子哥你得把装备车开下去,给他们腾点地方——小许你也一起下去帮帮忙,一会儿一起跟着送餐车上来。”
许漫“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车窗外:“安子哥,我也好想跟着队长他们去帮忙。”
徐安瞥她一眼,立刻发动车子,“想都不要想,你不怕挨队长的骂,我可受不了这刺激。”
说着,让车子滑入山道,小舟一般颠簸在蜿蜒缠绕的盘山公路之上。
许漫无奈,靠在窗边发呆。
雨势越来越大,雨滴敲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再汇聚成大股的水流,沿着车窗流淌下来。
整座兰田山也似被从头到脚冲刷了一遍,绿得发黑,山谷间云烟氤氲,恍若仙境。
大雨滂沱,石缝间到处都是汩汩流淌的山泉,偶尔遇到错落的山岩,便喷薄而下,气势恢宏。
车子自银白的护栏内驶过,雨声与泉水声交叠,如金石鸣响。
许漫眼尖,一眼看到一处积水浅潭上漂浮着的几个塑料袋——似乎是压缩饼干的包装袋。
“安子哥,你停一下。”
徐安诧然:“怎么了?”
许漫指了指那些塑料袋:“你看。”
“没办法,没素质的人就是那么多。”
“不是,”许漫道,“这些袋子都很新——会不会是那个失联的人……”话没说话,又有一只浅色的塑料袋自岩石上顺着水流跌跌撞撞落下来。
这一次,徐安也看到了,他把车停下来,拿起对讲机:“我通知应队。”
许漫“嗯”了一声,一把将车门拉开,“我先下去看看。”
“哎,”徐安急了,“下着雨呢!”
许漫只做听不到,灵活地穿过草丛,绕过山岩,沿着水流往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