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侍奉多年的老管家,三言两语顺了霍沉的毛。
闻言,霍沉略点下巴,同意了刘管家的提议。只是,马洁的事还没完。
手杖重重点了两下地,他语气不甚冷厉:“谁允许你抬的头?”
马洁心一紧,嘴里说着抱歉,连忙低下头去。
不是应该责骂乔烟的娇纵无理吗?为什么反倒对她严词厉色?
困惑间,头顶又落下一句:“无论她做错什么,旁人都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这话,都给我记清楚了!”
周围整整齐齐的应答,让马洁羞愤得满脸通红。
她盯着离脚尖三寸远的手杖,恨恨咬牙。
告状不成反被家主教训,其他佣人不知会怎么嘲笑她!
然而更丢脸的紧随而至。
霍沉这次单独针对她,一字字扎得她耳膜刺痛:“乔烟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人,很快会成为霍家的女主人,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再让我听见谁直呼其名,就割了舌头喂狗!”
被喜欢的人当众说重话给难堪,马洁这回直接哭了出来。
又不是柳小姐那样的名媛,区区一个不入流的乔烟,凭什么给她委屈受?凭什么当霍家的女主人?
瞄见霍沉冷若冰霜的脸色,马洁不甘心地把涌上喉咙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对乔烟的嫉恨,却卡在喉咙难以下咽。
气氛有些凝重,老管家出来打圆场:“先生,佣人我会好好责罚,乔小姐马上就要下来了,您先落座如何?”
烹饪好的菜陆陆续续上了桌,霜白大理石桌面,狭长桌布上两盏水晶花瓶,冬蔷薇挂着水,正当娇艳。
乔烟喜欢花,当初森冷的古堡全靠她摘野花来增色。想到这里,霍沉脸色稍缓,摆手放过马洁,从善如流地在上席落座。
餐厅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陆续归位时,派去请乔烟的佣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将餐厅重新拉回阴霾下——
“霍先生,乔小姐说身体不太舒服,就不下来陪您了。”
***
被禁止接触手机、笔记本,没什么娱乐项目的乔烟,在几个频道翻来覆去地转换后,无聊地关了电视。
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走过数字11。
离霍沉回来已经四个小时。
这么久都没找上门来,说明拒绝陪同用餐这事对他也没多大影响,应该不会跟她计较。
又盯着挂钟坐了片刻,门外依然没什么动静,乔烟彻底安心,进浴室洗漱后上床睡觉。
陌生的环境很难睡踏实,乔烟望着头顶天花板,眼里慢慢聚拢困意。
然而,就在她将睡未睡时,门外一声清晰的“咔嗒”,吓得她猛然坐了起来。
有人在压门把!
她警惕地看着那扇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窗外一片漆黑,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谁会跑来开她的门?
平静的心跳陡然加速,好在她睡前落了锁,对方打不开,卡在喉咙里的尖叫才不至于脱口而出。
意识到门上锁打不开,对方松开了门把,走廊外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传来握拳砸门的声响,带了气急败坏的力度:“开门!”
是霍沉!
这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发什么疯!还是说反射弧太长,到现在才想起跟她算晚饭的那笔账?
她闭嘴装死人,丝毫不应答,兴许他疯累了会自行离开。
如她所料,外头敲了会儿便没了动静。
乔烟稍微松口气。
然而奇怪的是,她没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声。
是太轻了没能听见吗?
不确定霍沉离开,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安眠。
蹑手蹑脚下了床,她鞋都没穿一路走走停停到门边,又站在原地听了会儿动静,确定一点声音都没有,才偷偷掀开了门缝……
走廊的光流泻进来,在地面拉出一条橘色长线。
正对门外的墙面上挂着一幅油画,墨蓝色的一角刚映入视线,就从右侧探出来一只手,“咚——”一声重重压在门板上。
第5章
乔烟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飞出去。
这回她的恐惧没压住,吓得尖叫一声,后退着用力关门。
她的力气能比得过霍沉?整个身子压上门都没能阻拦他的入侵。
“你干什么?!”乔烟大惊失色,见他反手关上门,还上了锁,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她边退边嚷,“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六神无主间,她顺手摸了梳妆台上的石膏摆饰,扬声威胁,“再过来我就砸你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软得像猫叫,根本绊不住霍沉的脚步。
高大的身躯笼上来,把乔烟困在梳妆台和他的臂膀之间,袭来的浓重酒气,刺激着她绷到极致的脆弱神经。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本能地举起手,胡乱地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后,世界彻底静下来,只剩强烈的心跳在耳边肆意喧嚣。
乔烟呼吸都屏住,下手时的那种钝重感,让她抓着石膏摆饰的手软得直抖,她又慌又怕,为自己失手伤人找借口:“我已经提、提醒过你了、别、别过来,你、非要……怪、怪不得我……”
回应她的是一屋死寂。
霍沉的手还圈在她身侧,隐约的腥气在黑暗中无声蔓开。
被她打懵了不成?
乔烟壮着胆子抬高视线,月光从半掩的窗帘后渗进来,就看到殷红的血像蛇一样缓缓从霍沉额角蜿蜒爬下。滑过他英挺的眉骨、银色的眼眸、冷白的面颊,汇至下巴,一滴滴往下砸。
“你、你流血了!”乔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虚握在手心的石膏摆饰再也抓不住,摇摇欲坠着滚落地面。
她想捂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动作行至半途,又怕手不干净害他感染,只好僵在半空,哭哭啼啼着问,“我都说别过来了……你干嘛非要、非要凑过来挨一下?”
仿佛感觉不到那道溢血伤口,霍沉一瞬不瞬盯着她。
长久的缄默后,哑着嗓子问:“心疼吗?”
乔烟睁圆眼睛,明显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
霍沉揽过她的腰,染血的面容凑得很近,呼吸因混了酒精而炙热滚烫,几乎是贴着她的唇,他又问了一遍:“心疼吗?”
心疼?乔烟怔怔望他,分明是惊吓好吗!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霍沉横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收紧,将人猛地摁进怀里。
乔烟被迫倚着他胸膛,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就这么讨厌我?连一起吃顿晚饭都不愿意……”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为什么对江仇信赖,却对我防备?就因为他比我先一步找到你?”
“乔烟……”
“你能不能…快点想起我……”
“别再这样对我……”
黑暗蒙上了双眼,却使其他感官越发敏锐。乔烟能清晰地感觉到拥抱的力度、胸腔的轻颤,以及他压抑的哽咽。
慌乱地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眼里,正下着一场无声大雨。
果然是砸狠了么?傲慢刻薄的男人竟然哭了!
乔烟震惊又纠结,明明是他夜闯卧室,现在倒成了她的罪过……
对视了一秒,霍沉飞快地别过脸,把她脑袋重新按回怀里,有些难堪地说:“别看!”
看都看到了……
乔烟闷在他胸口,想了会儿,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霍沉没说话,只是搂紧了她,几乎要把人揉进骨肉里。
乔烟本想推开,脑中闪过方才短暂对视的那双眼眸,又缓缓收回了手。
霍沉和江仇之间,究竟该信谁?
她开始不确定了。
***
下半夜乔烟没能入睡,辗转到天蒙蒙亮,没等佣人来敲门便自顾自梳洗换装走出房间。
走到旋梯口,忽然想起什么,她停住脚步,问巡逻的保镖:“霍沉他…怎么样了?”
保镖不明所以:“乔小姐指的是哪方面?”
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乔烟很尴尬,手指了指脑袋:“头…伤得严重吗?”
保镖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抓瞎回答:“头?您是说您的病情吗?这个我也不清楚,需要的话,我马上叫医生过来看看。”
乔烟纠正他的话:“我是说霍沉,他昨晚头受了伤,好些了没有?”
昨晚漫长的拥抱后,霍沉终于舍得松开她,什么也没说地往门边走。乔烟提醒他叫医生来处理伤口,却半点回应都没得到。现在看来,巡逻的保镖并不知情,甚至告诉她,半夜医生不曾来过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