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媛媛戳着姬雅撅起的下巴说道,“哦,不好意思啊,习惯了,小学加上初中都叫了九年了。”
“林瀚不在教室,”姬雅转身就准备要走了。
“不是不是,别走别走,帮我叫一下顾浅浅。”
“顾浅浅,有人找。”
姬雅的声音才刚出口,陈旭便紧跟着从楼梯口跳了出来。
“谢啦,”姚媛媛看着姬雅瘦小的背影柔柔地笑了笑,左手灵动的手指俏皮地跟陈旭打着招呼,眸子里是璀璨的蓝色,像玉兔偷偷溜出了广寒宫,总是清冷凄美。
“姬雅雅,你的名字原来这么可爱,”陈旭和姬雅并肩走了起来,楼道间哄哄闹闹的也毫不耽误他时而歪着侧脸,瞄几眼他身旁的她。
“不是,你,你别瞎叫,”姬雅忽地止住了往前的节奏,几根发丝擦过她的脸上,一盏熏红猛地开始兜圈,她没有敢碰触陈旭的眼睛,往紧抱了抱怀里的作业本,又赶紧加快了步子,丢下皱皱巴巴的一句话,“那是,原来的名字,小学和初中才叫呢。”
像絮语一般缓缓而来。
彼此都是不小心和不经意的小心情。
“呃,哦,”姬雅连续不自在的样子让陈旭有点慌了,他把玩了几下校服领口的第一颗快松开线头的扣子,随手抓过姬雅怀里的一大半作业本来,“我给你抱点儿吧。”
姬雅并没有拒绝陈旭的举动,但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了,也没多重。”
“可不是我想帮你啊,是我,呃,”陈旭又揪了两下领口旁快松开线头的那颗扣子,“我妈说我的成绩太一般了,平时应该多沾沾这些作业本的味道。”
他的笑隐隐射进她的眸子里,仿佛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准确揽入。
“切,油嘴滑舌,”风吹散了姬雅绕弄在耳后的头发,给了她很好的机会去羞涩,“给。”
不知何时,盏盏红晕再次爬上了她的双颊,浸润着星星点点的蚕砂。
像一场说好的冒险,终于在她羞红的脸和他扭捏扣子的不安动作中展开了。
“哎,又要去一次张义的办公室了,”陈旭开始对他眼跟前这个想放开自己却又故作拘谨的姑娘有点好奇,皱了皱眉峰,想着逗逗她,话语里是抑不住和挡不住的漫天辰池,“还挺不想去的。”
“为什么,”姬雅还停留在攒久了的不期而遇里,听到陈旭挺正经但又随意的几个字,仰起头盯着那个下巴快贴到自己的男孩,“那都给我吧,你不用跟着我去了。”
“没有没有,逗你呢。”
这扇半敞着的窗没有了死角,连带着堡垒里三月的浮冰也逐渐明晰了起来。
“姚媛媛竟然不找林瀚,找我?”
我……
第十七章 第二节
教室里课间跑完操后的余热已经差不多散退了,我的元气也恢复了有个七八分。
我见林陌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环起来的胳膊里,没准备搭理我,于是放下手里正转着的笔,和笔头上的樱桃小丸子小人儿说道,“姚媛媛竟然不找林瀚,找我?”
姚媛媛衣袖上的几条粉色带子再次在前门口甩了甩,我小跑了两步,走前去,绕过讲台随手捡了几小节碎粉笔。
林陌的右眼睫毛在蓝色的时间里被光翻动了好多遍,飞过一地羞于表达的高贵。
深海陷进灰色,泪痣悄悄移动了。
只有他知道我拿粉笔并不是无意的。
我知道姚媛媛等了很久了,所以先开了口,“嗨,有什么事吗?”
“孙老师让我找你借一下你参加这次教师节征文比赛的原稿。”
姚媛媛的声音简单大方,淡粉色的卫衣把她编排进一个柔软又美好的角色中,好像在她面前的我做什么都是笨拙的。
——不对不对,什么什么?
——征文比赛?
——原稿?
“孙老师?”一个很尴尬的事实是,我刚刚走神了,只确切地听到了“孙老师”这三个字,几节碎粉笔在我手心里被折磨得没有了形状。
——孙学之吗?
“嗯,是呀,”姚媛媛的笑意里忽地勾勒出了纯粹,一袭灰色填满了她闪亮的记忆,“听说你的文章已经上了这期公告栏的校报了。”
“吼,这么厉害,”林瀚突然蹦跶到我的身后,喘的气儿还裹着几分热度,他把右手里抓着的篮球丢给左手,好空出一只更脏的手来在我有点又油又湿的头发上一顿撩弄,“不错呀,小香菇。”
林陌窝在校服衣袖的褶皱里,不太能听清我们在说笑些什么。
下午残喘的斜晖在他抬起的眼角一道道地排列起来。
他细细整理着耳边胡渣般长短的碎发,偷偷朝教室前门看过来。
“喂,抱过篮球的手,脏不脏呀,”我看了一眼姚媛媛,赶紧揪了一下林瀚的右胳膊,他挽进肘弯的校服袖子被粉笔灰驯服成了曲折的颜色。
“我用左手打的篮球,真是,”林瀚趁机又拍了一下我的头顶,等我仰起头时,他嘴角的璀璨已经被秘制成了两罐独有的解药。
“你不是打篮球去了?”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有你的那个作文,我猜你也懒得下去,肯定不知道,就上来通知你一声。”
“姚,姚媛媛刚刚告诉我了。”
“你……”姚媛媛估计是想关心关心林瀚,问他几句,却被林瀚一下截住了话头。
她踮了踮粘满铆钉的粉色高帮帆布鞋,下嘴唇在两排牙齿间被前后吮吸着。耳后的头发随飘走的秋风掉落了下来。
林瀚的眼皮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映射了一脸的星河和他左手食指指尖转动着的篮球一齐停住了,不约而同,“那个,那你俩先聊,我进去喝口水。”
“诶呀,好渴……”
林瀚没有回头,只是垮垮地走进教室,把篮球从右手丢到左手,再把篮球从左手丢回右手,然后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原来,在不是很热的季节里,也有无限可能,一切欢喜,仿佛被加入冰块的气泡水左右,最后装进冒着冷气的玻璃瓶里,全部封存。
林瀚一定不知道姚媛媛有多失落。
没落笔的字迹把她满心的委屈浸在墨香里。
他毫无波澜的背影,身后却是她汪汪的深情。
“我突然想起来了,原稿,”我没规律地咬了咬拇指的指甲盖,“好像,被,林陌和林瀚他们上个星期吃油条的时候,”姚媛媛听见我不怎么利索的几句话,终于把视野里的不归人擦去了,“当废纸折成油条纸袋了。”
说起来还有点生气呢,上个星期,有一次,林陌,林瀚,我们仨一起在我们小区门口吃早饭,那家比较好吃的油条摊不支持打包,可林瀚偏要在路上边走边吃,就在我书包里随手拿了几张纸,等他们哥俩折成油条纸袋时,我才发现是我的征文原稿,哎,一言难尽……
“呃,没事儿,那我去咱们学校官网上找找吧,然后再打印出来。”
姚媛媛的语调让人听着有点心疼。
粉笔灰泄下一地。
上课铃响了,突然觉得它一点也不啰嗦和矫情。
“嗯,那我,先进去了。”
姚媛媛冲我笑了笑。
像是一间温柔接纳所,久伫在那里。
“哥,哥,”林瀚把校服外套的长袖系在脖子上,收起自己桌子上沾了几粒巧克力屑的《男生女生》还有于果的化学试卷和化学错题本。
林陌把右胳膊垫在脑袋下,假装趴在桌子上睡觉。
“你知道吗,小香菇的作文被选上了,现在在楼底下公告栏里呢。”
林陌昏沉昏沉地哼道,“嗯?”
“就是咱俩上次吃早饭时,裹油条的那几张纸,”林瀚说着说着不由地笑了起来。
想到刚刚跑完操路过公告栏时就已经搜索到了“顾浅浅”这三个字,林陌也偷偷笑了。
他转头看着我慢慢靠近,把头压得更深了。
“林陌,我是不是很厉害,快夸夸我。”
“嗯,夸夸你,”林陌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减慢了不少,早已跟不上睫毛跳动的频率,他不自主的拘束还是掩住了自己想要表达的言辞,“你好笨(棒)哦,”他的话都没说清楚,又转头睡了。
“咳咳,全楼道数你们班最吵,”钱江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教室的前门口,把手背在身后,一副债主的样子,白色衬衫上距离肚子最近的两颗扣子间微微撑开一个小口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