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亲一口(62)
那一年冬, 许清让离开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
米松忽然发觉今朝的风雪是从未有过的严冬。
***
临雅的假期不算短。
刚出年,就是回学校报道的日子。
米松依旧起得很早,出门前她手里端着一杯燕麦牛奶,又将白色的有线耳机轻轻塞进耳蜗,耳机里清亮透着几分机械的女音读着涩会的英文。
走到院外时,她看到那颗落光叶子的海棠树。
木枝光秃秃一片,只有尖儿上冒出几点细微的嫩绿。
她低头抿了一口燕麦牛奶,似想到什么,在树下站了片刻,待到耳麦里传来下一段英语对话,才恍然回神。
教室后面的四个位置忽而空下来三个,姜忻也留在了北京,没回来。她本就是跟着许清让一起来的,现在两人一起离开倒也不奇怪。
之后,米松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形单影只的,而宋融偶尔来学校,待的时间不长,还时常在医院里安家。
米松有空就会往医院走一趟,待的时间不长,偶尔还会带几本新摘抄的笔记过去。
不久后,空下的桌子也被撤走了。
她总觉得心里有一处空落,觉得缺了点什么。
原以为许清让离开后时间该是很难熬,但长久下去也就慢慢适应了。
日子平淡似水,若说最大的变化,是米松没以前那么爱笑了,即使是笑也只是淡淡的勾一下唇,嘴角的小梨涡许久未曾浮上来过。
期间周静若来找过她一次。
当时米松正埋头在教室里物理真题,周静若站在教室外敲响玻璃窗时,米松并不算太惊讶,那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里甚至透着几分平静,仿佛早知道她要来。
过了个年,周静若没怎么变。
只是肉眼可见的脸色更加红润了些。
她脸上扬着一贯落落大方而恰到好处的笑,故作熟稔又娇俏的冲她眨了眨眼:“米松,能出来一下吗?”
米松晃动的笔端顿了顿,一口气写完一段,才放下笔绕到教室后门。她依栏而立,柔顺的发随意的挽成一个低马尾垂放在身后,让她看起来愈发温和无害。
她曲倦着手指,将双手塞进口袋里:“什么事?”
周静若脸色不变:“边走边聊?”
米松稍作迟疑,想起还摆在桌子上真题,但还是松了口:“去室内篮球场吧,我们下节体育课。”
“行。”
此时已过立春,但天还未回暖,身上一身冬衣还没换下来,呵出的气还带着点白。
周静若客气的拿了一片西瓜味的口香糖递过来。
米松敛了眼睫,伸手接过:“谢谢。”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剥了外层的糖纸,将糖片塞进嘴里嚼软了,口腔里弥漫着瓜果的清甜味儿,说话直奔主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周静若稍稍踌躇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她顿了片刻,又补充道:“自从开学后我都没见着姜忻和许清让,我今天正巧往这边过,就来问问。”
米松嚼着口香糖,抬眸看她。
周静若在她的注视下勉励维持嘴角淡笑:“我刚才看到后排的两张桌子被搬走了。”
米松卷翘的睫翩然扇动,撤回目光:“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她平静接道:“他们转学了。”
周静若一时有些失语。
米松用余光打量她忽而僵在脸上的笑容,像是长期戴在脸上的假面忽而布上了皲裂,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两人拾阶而下,良久周静若才缓缓回神:“就这样走了?”
米松淡淡“嗯”了声:“回北京了。”
她额前的碎发被风抚动,遮了视线,也叫人瞧不出是什么神情。
周静若没再说什么,还没到球场就走了。
米松一个人去篮球场后的更衣室里换了一身运动装,套上白色及膝长袜,坐在长椅上,俯身系鞋带。
上课铃一响便集合了。
一班人先绕着球场跑了三圈热身,又测了仰卧起坐就宣布自由活动。
米松去门外的自助售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旋身折回去坐在一处垫着地毯的阶梯上,只手覆着瓶盖,另一只手握着瓶身。那双手不沾阳水,指尖都是透着淡淡的粉色,像夏日荷花尖儿上的颜色。
她憋着气使劲拧了两下,手心蹭红了才拧松。
米松搓了搓有些辣痛的掌心,昂头喝了两口水。
刚把瓶盖儿给拧回去,左肩蓦地被人拍了一下。
学委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放了手里的羽毛球拍又一把扔了半新不旧羽毛凌乱支棱着的羽毛球,抚掌在米松旁边坐下。
米松手肘抵在膝盖上,手背撑着下颚,瞅了她一眼,手上的水瓶递过去:“喝不喝?”
岺乐拨开被汗水浸透的刘海,不客气的接过:“刚想问你要水来着,”她胡乱灌了两口水,又问:“不去玩儿?”
米松兴致缺缺像霜打的茄子:“不想去。”
岺乐把水瓶放回去,想说“许清让和姜忻走后你变了许多”,她话到嘴边又顿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她干脆越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最近市里要办英语竞赛,我看老杨的意思是想从班里选几个人去。”
米松稍正色了些,静静望着她等下文。
岺乐见她来了精神,笑了一下:“老杨挺钟意你的,摸底考的时候好好发挥。”
“好,”米松扒拉了下头发低低“啊”了声:“你也是。”
下午第一节 是英语,杨棉宣布了月底就考试。
迎来开学后第一次摸底考。
白花花的试卷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落下,连一直待在医院的宋融也返校参加考试。
这段时间一直排得比较紧,五门课程一个挨着一个来,第一天上午考语文、学数,下午考外语和化学,晚自习安排考了一场物理。
愣是一天就考完了。
连带着各科目老师也加班加点的把试卷连夜改出来。临雅高中分数批改快得出奇,试卷在各科目老师手里打了个来回,上面猩红的叉连成一片。
隔天。
扬棉踏着她五公分的黑色高跟鞋,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此刻黑如墨的脸色。班主任平时虽和和气气,课间还能跟学生闹做一团,但真发起彪来一班的学生也得抖上三抖。
平时皮实得不行一群人坐在下面缩脖子。
米松拿着手里的卷子,前前后后看了两遍,平静的把写错的地方重新订正一遍,又拿出错题本抄了一遍。
杨棉手里拿了一支白色粉笔板书,脸色就没好过:“你们看下二十四题,典型的‘all+抽象名词=形容词’句型,一道送分题,我们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错的,”她细长的柳叶眉拧得仿佛能夹死蚊子:“放了几天假,学过的东西都还给我了。”
众人蔫巴巴的握着笔订正题目。
气氛沉重凝固一直到下课,杨棉神色才稍缓和下来,点了米饭、岺乐,又加了几个这次考试发挥得还不错的尖子生,把人叫去办公室。
一伙人结队往走廊尽头走。
推开门,办公室里还开着暖气,空调运转发出嗡嗡低鸣,杨棉坐在木浆色的办公桌后,见着人来了,才开口说:“市英语竞赛的事你们应该也听岺乐的提过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空白的报名表,一张一张分发下去:“表你们拿回去填,晚自习前拿给我。”
刚承受过来自班主任怒火的小学鸡们异常乖觉,异口同声:“知道了。”
杨棉顿了一下,又撕下来几份往年的英语竞赛题,每一份试卷上的题目都不尽相同:“这几份试卷你们一人做一份,到时候你们一起拉个群,有不懂的可以互相问问讨论,我也会在群里。”
最后一份试卷递到米松手里,杨棉才挥了挥手:“回去好好做题,没什么事了,都散了吧,”她拿起书缝里的红笔,又似想到什么,倏地开口:“米松再留一下。”
第47章 四十七口
米松迈开的步子顿了一下,又退了回来。
她垂在身侧的手拿着那一叠试卷, 食指无意识的卷了一下页角, 开口喊了一声:“杨老师。”
杨棉拿着红笔在尚未批改的作业本上打了个勾,末了又停笔琢磨片刻, 才缓缓道:“今天留你下来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她思虑着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才委婉的说:“我知道你这孩子心思重,但也别什么事都搁在心里存着, 往后在学习方面的压力愈来愈大, 当心闷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