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单相思+番外(25)
这时他提问:“穿刺点定位除了髂后上棘还有哪几种?操作时分别有什么不同?”
宋慧欣听见电话那头有学生在回答沈书辞的问题,她知道他在上课,可她没办法等下去:“是凉凉的事,你马上过来,还要我再求你一次吗?”
“……”沈书辞皱了皱眉,应了个好。同时,刚才回答问题的学生把髂前上棘和胸骨穿刺的下针角度背错了。
“你。”全场静谧,全员屏住呼吸,为他们撞枪口上的同窗哀悼。沈书辞重新将针芯插入穿刺针,手指极轻地稍稍转动将穿刺针拔出来,他留给学生的是穿白衣的背影,明明很好看,却莫名让几个孩子吓得汗流浃背。
“回去好好准备,下一个骨胸穿刺由你来完成。”
全员:“……”
让我们默哀三秒钟。
***
沈老师课上有人撞枪口的事不消片刻人人皆知,陆小凉恹恹趴在桌上提不起精神,毛毛拍拍她额前发帘:“瑟瑟发抖。”
陆小凉揪起小眉毛:“你弄乱我头发了臭阿毛。”
毛毛:“我感觉老沈已经向着变态之路越走越远,那学生刚来的,哪儿做过骨穿啊,还胸骨,劳资做胸骨都有失手的时候,他要是没抽出来呵呵,未来会成为他沈老师的重点照顾对象,嘶——想想就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陆小凉一脸过来人表情,“瞧瞧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不懂。”毛毛竖起食指摇了摇,“其实老沈对你是好的了,那天没在病房里当着家属的面骂你就是护着你,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学生这么体贴过?我告儿你,每年都有被老沈打击到怀疑人生的学生,骨穿讲究的是个手感,胸穿是最难的,到时候那学生肯定要哭鼻子,不信咱走着瞧。”
被沈大夫逮着的学生叫一德,据说小时候他妈难产,要不是碰上个妇科圣手这小子就没了,一家人感恩戴德,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一德,医德,希望他长大了能当个好医生。
一德同学也很赤诚,别无二心,从小学认字不全全是拼音的题目为《我的理想》的作文到后来整个学生时代不知道写过多少回的以未来为题材的作文,一德同学写的都是我要当个医生。他也特争气,考上了医学院又考上了这么牛掰沈大夫的学生,走路都比别人有风,平时学习特别刻苦,衣袍兜兜里常备三根他沈老师用起来最顺手的黑色签字笔,过往病史血检报告背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上课总站第一排,为了锻炼自己常常举手发言,这回也是他主动回答问题的,其实他都背过,题目也不难,可一紧张就背错了。
髂后上棘与髂前上棘都是骨面垂直刺入,只有胸骨穿刺需要将穿刺针与骨面呈30~40°斜角。这么简单的题犯错,怨不得老师生气。
其他同窗筹钱给一德同学买了两箱红牛,陆小凉心虚,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责任,毕竟她是惹怒某人的罪魁祸首,于是也跟着凑份子。红牛就放大办公室里,钱主任不明所以拿走一罐,后来听说了又笑嘻嘻地让楼下小卖铺送了一箱,拍拍这个个头小小的学生的肩膀,慈善地微笑:“要加油啊。”
一德同学比较腼腆,他最有标识的特征是一嘴没长齐的乱牙,全科室都知道他的整牙费就是老婆本,这是因为他爸当年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凑齐整牙费这小子就在大学里找着了女朋友,所以这牙也别整了,反正人家姑娘不嫌弃,攒起来以后置办婚礼,这钱也算用到了正事上头。
见着满满三箱红牛的一德同学感动坏了,握拳表示自己一定会坚持下来。
第十八章 少女的画
我又做了那个梦,他站在雨中,而我无法靠近。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记本
沈书辞站在宋慧欣床边,他从小到大因为智商过人并且不屑做猫嫌狗恨的如一般男孩那样的存在而没有机会像此刻这样站着母亲跟前如犯了错的小孩,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与原则,沈书辞的自律与严谨更是让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尽管他知道宋慧欣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不赞成。
“我不知道您听到多少,她这回犯的不是小错。”他说。
“你骂她了?”宋慧欣抖着手指着沈书辞。
对此沈书辞点了点头。
宋慧欣自病后就不太说话,此刻她嘴里像含着桃子,不在乎是不是丢人,气红了脸,费劲地咬着字:“你以前最疼她,怎么忍心骂她!有什么事情不能慢慢教?你都不知道凉凉能考上你们医院有多高兴!我不管她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只有你不能这么对她!沈书辞,做人要有良心,你出国这些年是谁陪着我这把老骨头,是谁在我生病的时候前前后后伺候,是谁……”
说到这儿宋慧欣说不下去了,闭上眼都是小时候没桌子高的小丫头垫脚给她擦眼泪,是长大后的大姑娘捧着她的手轻轻擦拭,是一声声的宋姨,是一次次陪伴,是长年累月下嵌进心肝的感动。
“……怎么就不来了。”宋慧欣呢喃,“她得有多怕你才不敢过来啊……”
沈书辞紧紧抿着唇不语,想起陆小凉在理发店里偷偷掉的眼泪。
“你去道歉。”宋慧欣总是记挂着小丫头初来乍到在医院要受欺负,万万没想到最欺负她的会是她一直认为能保护她的沈书辞。
除开这件事,宋慧欣还从王小护士那儿听说了很多很多,沈大夫是怎么当着全病房的面让打胰岛素的陆小凉下不来台,沈大夫是怎么在难熬的夜班里放着其他人睡觉不管专把陆小凉喊起来,沈大夫又是怎么指着陆小凉说她不配当护士……
宋慧欣怎么都想不通,看着跟前的儿子,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凉凉?”
沈书辞没有解释,出来后靠在墙上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微微垂着头,发尾遮住了眼,在眼下鼻梁处投出深色暗影,睫毛微微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
这一晚沈大夫难得不用值班,拎着一把折叠床去了神经外科。夏天里也用不着被子,他把陪睡床铺在宋慧欣的床边,挨着躺下。晚饭他妈赌气没吃,夜里他起来给她翻身,问着:“您想吃点什么吗?”
宋慧欣垂着眼看都不看,说我饿不死。
这一夜过去后沈书辞是早班,他买早餐回来时看见护工正在给宋慧欣穿衣服,也看见了宋慧欣脸上的疼,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过。
他站在门外突然想起陆小凉那天曾经试图向他解释这些,小丫头揪着眉毛一脸心疼,而他认为那是借口……
原来那不是借口……
“你别这样说话,你这样我接受不了……”她像是要哭出来,却又死死忍住,大概是没想到有一天她最喜欢的小辞哥会这么跟她说话吧。
沈书辞垂下眼,到目前为止,他仍不觉得在这件事上他需要道歉。
他把早餐送进去,知道他在他妈就不会吃,于是早早下了病房。经过6号病房时停了下来。
陆小凉在里头给赵萌萌梳头,孩子乖乖地坐在床上,像颗小蘑菇,不知说了些什么,咧嘴漏风地嘎嘎笑,而站在她身后的陆小凉则惊慌地收起被梳子带下来的缕缕发丝,接下来更加小心翼翼,但头发还在不断落下,她看起来十分沮丧,可当孩子转过头时她又扬起温柔的笑,孩子看不出她藏起来的情绪。
这个儿童病房里的孩子都很懂事,或者说是病魔让他们提前懂事,都不是宽裕的家庭,父母要赚钱治病,白天基本没有陪在孩子身边,有的时候晚上才会过来,或者一个月来一次,其他都拜托护士多多照顾。
赵萌萌比别的孩子要幸福一些,她的妈妈辞去了镇上小学老师的工作专心在医院陪女儿,她的爸爸则就近找了份送快递的工作,晚上还去工地打零工,工资日结,很适合他们一家现在的环境。赵萌萌每天都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这让病房里其他的小朋友羡慕不已。
陆小凉每天只能趁萌萌妈妈出去打饭的时间进来陪陪孩子。
这些都是毛毛日常在他耳边叨唠的,沈书辞自从医后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病患,本就淡如水的喜怒哀乐早已被残酷现世磨平,这份职业见多了生死,每个医生都有自我调节的方式,他的原则是,医能医的,救能救的,人都是过客,不必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