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骚扰电话吧。”
陶然口袋里的震动声闹腾一阵后消停了,陶然终于松了口气。
她和苏寒山并排走在医院的林荫道,脚下间或踩上一片树叶,寂静的夜里,发出簌簌脆响。
陶然看着地面他和她的影子,心里忽然升起别样情愫,好像六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这样一刻,好像在这样的寒天里喝了一杯暖暖的蜂蜜柚子水。
“苏老师……”她的声音都变得像蜂蜜一样黏着起来。
“嗯?”
她想说点什么,正在酝酿措辞,这一次决不能再垮了!
然而,她还没酝酿出来,他的手机却来了个短信,他看了以后就在回复短信了。
好吧,她正好有更多的时间酝酿。说什么好呢?是从这黄叶舞秋风开始?还是从那年的仲春丁香花开始?
他的手机来电话了。
他好听的男低音柔和又醇厚,“您好,是,我是苏寒山。您好您好……嗯……记得,陶然啊,她在我旁边呢,请她接电话吗?好的。”
他的手机递过来了。
他的手机?找她的电话?她一时半会真的无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可以关联的点。
“你妈妈。”
“噗——”她真的对蓝女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1章
“臭丫头不接我电话!”陶然刚“喂”了一声,那端就响起蓝女士的咆哮。
她将手机稍稍拿远一点,“我以为是骚扰电话……”
说“骚扰电话”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偷偷瞄了一眼苏寒山,他平视着前方。是在听风看灯还是数落叶?她不知道,反正他没啥表情。
而后蓝女士就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简直能把他手机屏幕震裂,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乖女儿,我还真是个骚扰电话!打扰你和苏医生谈恋爱了吧?”
我的亲娘啊,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蓝女士果然从来不会让她失望呢!
陶然盯着地面,连偷瞄一眼苏寒山啥反应都不敢了,她只寄希望于一点——蓝女士说的是方言,他听不懂!
“妈!这么晚了,您该睡觉了!”她把手机死死压在耳朵上,希望能捂住蓝女士在非免提状态下都炸裂的声音。
“好好好!妈不打扰你!你们好好聊!哈哈哈哈……”
电话结束于蓝女士豪放的笑声里,陶然两颊红得像煮熟的虾,把手机还给苏寒山,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快要哭出来了。
苏老师,你什么都没听见,对吧?
他拿回手机,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你在地上找什么呢?”
我在找我的脸啊苏老师!
她揉揉脸,吞吞吐吐地问,“苏老师……你去过湖北吗?”
“没有。”
呼——她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那他一定听不懂蓝女士的湖北话了!她的脸找回来了!
“走,苏老师,我请你吃卤煮去!”顿时一身轻有木有?她就是这么怂!
“不找东西了?”
“嗯嗯,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汗都出来了!“那个……苏老师,我妈跟您说了什么?”还是有一点点担心蓝女士的直爽人设的。
“哦,你妈妈问我还记不记得她。”
我天!蓝女士你真的太飙了,这个问题您闺女来两年了都不敢问!
“那苏老师您记得吗?”记得妈妈,也就代表记得她啊!
“记得。”
“真的?”她的心啊,苏老师如果您叫个心外来会诊一下会发现,此时里面全在冒粉红泡泡!
“嗯,你父亲的病太特殊了,我从医这么多年,也只遇见这一例。”
吧唧一声,陶然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比屁股更苦逼的是她的心啊!粉红泡泡什么的全没了,原来苏老师您记得的是病例!
“摔疼没?怎么走个路也能摔着?”
她捡起一根香蕉皮,哭丧着脸,“哪个没素质的乱扔啊!”
一只手接过她的香蕉皮扔进垃圾箱,而后伸到她面前,“起来吧。”
苏老师的手!
她侧过脸仔细打量。
“在看什么?”
她信心十足的样子,“苏老师,其实您的手不是那么好扎针,但是我保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一针准!”
苏老师的手在她面前僵了僵,而后默默收回。
“自己起来吧。”
陶然听见头顶一个凉凉的声音。
“哦。”她利落地爬起来,看见苏老师大步流星走出老远了。
她撒腿就追,“苏老师!苏老师!等等我啊!”我屁股疼啊,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一边跑一边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刚刚她明明可以拉苏老师的手!她为什么研究扎针去了?真是后悔死了!
苏老师,你回来,我再摔一次你看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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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1:
陶然:我的心啊,苏老师如果您叫个心外来会诊一下会发现,此时里面全在冒粉红泡泡!
苏老师:肺大泡?
陶然:……
小剧场2:
苏老师的手伸到她面前:起来吧。
陶然:苏老师,你的手不太好扎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针准!
苏老师:……自己起来吧!
结论:论一对专注于病例的直男和专注于扎针的直女cp……
第12章
陶然本想问一下蓝女士是如何得知苏寒山电话号码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明白了——苏寒山的号六年都没变过,而蓝女士又擅长收东西,所以六年前苏寒山作为爸爸的主治医师,把号码留给蓝女士,蓝女士便收记至今。
六年了,蓝女士也没想过要打扰苏医生,没想到一打扰就唱了出大戏。
“苏老师,我们一家一直都很感激你。”
这句话发自内心,当年爸爸染上怪病,肺部出现病变,三分之一的肺都被真菌啃没了,跑了多少家医院都没用,大家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什么病,直到送至北雅,才找出病因——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
苏寒山却摇摇头,“那不是我的功劳。我那时候年轻,有主任指导,还有检验科同事指明方向,我只做了我该做的。”
陶然笑了笑。
爸爸最后能治愈,是危重症医学科整个科室的功劳,是检验、护理所有参与治疗的医护人员的功劳,她和妈妈都很感激,但那个深春,却是他——那个尚带着少年气的年轻医生用他宛若春风拂面的温柔和温暖,给了绝望的她希望。
风往尘香,也吹开了豆蔻少女的花季情怀。
那年她高三,马上就要高考,爸爸身患怪病,妈妈瞒着她带爸爸北上求医,可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住?她也无心学习,说她任性也好,感情用事也好,她想的是,高考她可以来年再考,但爸爸只有一个,她无论如何都要陪在爸爸身边,于是毅然买了票和爸妈同班火车,到地儿了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那时候虽然生气,但生完气就抱着她痛哭。
她知道,妈妈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拥抱。
在北雅前几天仍然查不出病因,看着爸爸瘦如骷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的病情,一日比一日痛苦的模样,她和妈妈真的绝望了,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妈妈也不敢,她们都知道只要一个人崩溃,那一家三口的意志都会轰然倒塌,所以她只能一遍遍鼓励妈妈。
那天是爸爸病情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几天的治疗毫无效果,喉咙舌头全部溃烂,喝水都痛苦,不喝水更痛苦,后来更是凶险到进了抢救室。
经过医生的努力,爸爸总算抢救回来了,但人却毫无生命气息,好像随时都会被死神抢走。这次抢救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她还稚嫩的肩膀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惧,一个人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里哭。
是他,从抢救室里把爸爸抢回来的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递给她纸巾,对她说,“别怕。”
她怎么能不害怕?
她哭着问他,爸爸还有没有救。
他那时候是有短暂的呆滞的,眼神迷茫,甚至并没有在看着她,他说,“我会努力。”
“努力就一定能救回来的,对吧?”她睁着一双泪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目光凝视着她,用力点头,“我一定努力救回来!”
现在想来,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尚未经事的年轻医生一时热血之言,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会对病人家属许这样的承诺,可那时的她,是真的相信,他努力了,爸爸就能被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