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3)
菅怀丙说:“我们做过一些调查,此人早些年是为贤人,受人喜爱。而且他和走船业的顾氏有过交情,这对我们来说是极有利的。”
陈明忠明白过来,菅怀丙还要说下去,但看到陈舒翌坐在那里吃饭不响,便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他转而说:“大少爷有二十了吧?”
陈明忠替他说:“哪儿啊,过了中秋就二一了。”
菅怀丙又道:“那也到了嫁娶之年,有亲事了没?”
陈明忠打了个哈哈,陈舒翌吃着饭呛了呛,陈明忠道:“有是有,是阜东孙都督家的女儿。”
菅怀丙略一惊讶,随后连点头道:“这可是门好亲事。”
他们二老笑着,陈舒翌插嘴道:“别听父亲的,八字还没一撇。”
菅怀丙一怔去看陈明忠,没想到陈明忠脸上的笑意略减,忽然板起脸对儿子说:“这是什么话?父母之命,你还想违抗不成?”
气氛尴尬起来,菅怀丙想打圆场,这时,陈舒翌放下筷子站起来,对他们鞠躬然后拿起后面的外套说:“菅伯伯,父亲,你们先吃着,我有事先走了。”
陈舒翌走了后,陈明忠怒气仍未消,一会儿,菅怀丙意味深长地对他道:“明忠……换我说,你不要对他这么严苛。”陈明忠目光朝他看去什么都不说,菅怀丙继续说:“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们做大人的犯下的错,你不能总对他撒气……你对他这样,我看着这孩子有些可怜……”
陈明忠过了很久哼了一声,他说:“一个名伶生下的儿子,我若是不对他严格,他会变成今日这样吗?保不准随了他娘一样,风流纨绔。”
菅怀丙知道这位兄台是守旧思想,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道:“以我来说,还是你对他存着偏见,虽不是正妻所生,但连我都看出来你待两个儿子的方式有多不同,他们能感觉不到?罢了罢了,算我多嘴。”
饭厅里的话音渐渐没了,陈舒翌迈开脚步悄无声息走出去。
陈家山上的马场,马师正在溜马,没想到陈舒翌彼时来了,众人朝他问好,陈舒翌自顾自进了马场。马场后头一片林子,虽不是他家的,但里面野生的鹿兔多。陈舒翌没让人家里的人陪着,自己进了这片林子。
他看见一只野生的兔子在不远处,旁边无人,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勃朗宁□□,瞄准了很久,只是那兔子在那里一动未动,他最后朝天空连开了几枪,惊起一林子的麻雀。
身后一人不知何时走到身后,那人在他身边说:“枪是用来杀人的,大少爷这回白白浪费了几颗子弹,足以杀三人。”
陈舒翌会心一笑,道:“我想杀的人还没有到时机,只是你想杀的人可到时候了。”
那人戴着墨镜,眼睛看向他。还未等他说话,陈舒翌饶了他一个便宜,说道:“安镇有一个叫沈飞胤的人,他要替同盟会运枪械,趁现在时机还早,你们快点做了他。”
那人没想到这么轻松从他口里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道:“这么轻易告诉我?你没有条件?”
陈舒翌用手帕擦着那把枪,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帮人都是有条件的,只是我说过时机未到,只要我找到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可别不认账。”
那人笑了出来,竖起一根大拇指,对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放心,只要你说话,我们一定帮你办到。”那人离开前连拍了他的肩,说了句:“回头见,这里非常不错,适合打猎,烤些鹿肉来吃。”
陈舒翌回了马场,马师将马领进马厩,他说:“二少爷的马呢?”
那马师回:“二少爷带出去了,说是要打猎。”
陈舒翌道:“胡闹!他也不怕再从马上摔下来。”
那马师错意了他的意道:“大少爷不用担心,有小雷跟着呢。”
陈舒翌不再回他的话,让车夫去了山上的别墅。
这几日家里总有人上门找沈飞胤,而沈飞胤几乎闭门不见,佯称不在。沈丹钰有几回撞见,甚是奇怪父亲的举动,但也不敢问。过了几天,沈飞胤却意外的要搬家,连房子都找好了,日子就是这两天。
沈丹钰问了几句,沈飞胤却说:“你不要多问,只要跟着就好。”
翌日晚上。
“今天晚上有烟花?在哪里?”
沈丹钰拿着话筒对电话里的人说。
“乌头桥。好,晚上七点见。”
“这么晚了你要去干什么?”沈飞胤指挥下人搬行李。三天里,家里的所有家当都被装进箱子里。大厅被一个个箱子占的水泄不通。而厅中唯一剩下一套沙发,沈飞胤对搬家的人说,“这套沙发不需要了,还有屋子里的所有物件,等我们走后你们找人处理掉。”
搬家的人忙的汗水贴背,连声答应。
沈丹钰挂了电话,从大小不一的大箱子里头敏捷的穿过去,环着父亲的一只胳膊,讨好着道:“我的同学们知道我要走了,约我今晚聚聚,吃一顿饭。而且今晚乌头桥有放烟花。爹爹,行不行嘛?”
沈飞胤看着娇滴滴的女儿向自己撒娇,沉道:“十二点前要回家,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知道啦。”
她开心的穿过杂乱放置的箱子,上了楼梯去换衣服。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起来,还有些她自己贴身的东西,准备明日放在自己的手提箱里直接拿走。
娟妈从衣架上给她取来一件白色的斗篷。娟妈是她的奶妈,从她六岁就开始照顾她,这回也是随他们一块走。
娟妈道:“这几天刚下完雨,晚上冷,多穿点。”
她披上斗篷,挥手走出去。两扇大门的墙壁上亮着壁灯,一辆黑色的汽车见她出来立马发动,司机老付冲她打招呼,“小姐这么晚去哪里?”
老付在她家做了十几年的司机,到了回家颐养天年的日子,今天也是他最后当沈家的司机,所以倍感勤快。
沈丹钰说:“去乌头桥。”
“好嘞。”
车子朝前开,柏油路上因着连日下雨地面湿漉漉的,车子拐弯到了道上,今日日子特殊,街上聚了许多人,都朝街市的方向走。一路开来,灯火阑珊,路旁种着樱花,不无一家三口,孩子吵着要折一枝樱花,父亲妥协,只好折了一段小的。
老付把车子停在一个巷口,沈丹钰下车时,老付说:“小姐,我就在这等你。”
“谢谢付叔。”
沈丹钰关上车门,三月的晚上还是有点冷的,她摘下手套,搓了搓手,又对手心呵了口气,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忙取出手包里的手帕。
吃饭的地方是乌头桥对面的一家小面馆,二楼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开满的垂枝樱。
坐中的人都是她这些年的好友,徐若琳是这次聚会的筹措者,见她从楼梯上来,跑过来说:“就等你了,快来这里坐。”
沈丹钰扫了一眼座位上的十几个人,都是往日与她交情不错的,就连毕业两年的学生会学长也在位上冲她笑笑。
大家一同举杯,徐若琳说道:“今天是为小钰践行的,先让她来说句话。”
徐若琳自是鬼主意多,沈丹钰暗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于是道:“谢谢各位今天能来,不过说好,别听这鬼丫头的话,我们不喝酒,一会儿我还要回家呢。”
一杯饮料一饮而尽。只是位置上的几个男同学按耐不住,顺过来一瓶啤酒,开了瓶盖,倒了几杯。坐下的女朋友们嫌弃道:“你们要是喝多了今儿就睡这吧,我们可不管。”说完,一阵吵闹哄笑。
这间小面馆十几年的老口碑,晚上生意不错,楼下的四方桌上坐满了人。她们订的是大间,用屏风隔断,不过年轻人吵闹说笑起来,没有分寸,声音大的连外面街上的行人都能听见,期间不免有隔壁的人朝他们这里张望。
沈丹钰无可奈何的摇头,只能由得这几位男同学撒开了喝。徐若琳倒了半杯子酒,也正要给她倒,她拒绝,“我真不喝。”
她们中间酒量能和男生比的就是萧莹,萧莹的脸颊像个红鸡蛋,一拍桌子,指着坐中的人,“谁?还有谁?!”还真有男同学大声道:“我!”此人是吴怀玉,右手举着杯子,左手还有剩了一半的酒。
几个喝的醉醺醺的已经趴在桌子上,说话也大声。她们中几个没喝酒的自然上前去劝。萧莹和吴怀玉开始拼酒,萧莹说:“别过来,今天我和这小子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