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她?
因为她?
不知怎么的,仿若被戳中要害。
深思恍然一瞬。
祝兴妍终究没让他瞧出半分怯意,满不在乎地问:“所以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没脸跟他在一起么?”
“是啊。”王博文漫不经心地颔首,“看他过得好,心里不爽,得给你们的生活来点刺激。”
突然之间,她也关联起了钟铭口中的那个带话的朋友。
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眼前的王博文。
现下的局面无疑就是他精心所设计的,
先是将叶润绩所经受的痛苦摆出来,让她对他出国的原因产生好奇,再就像剥洋葱那样,一层一层地,将所有真相呈现在面前,以达到让她没脸再和叶润绩继续下去的目的。
还真是心理扭曲到极点……
祝兴妍瞪着他,清澈的瞳眸被光映得很亮,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那你就继续不爽吧。”
“反正——”女人的语气笃定又不甘示弱,“我会让他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说完,她头也没回地进了办公室,把那人阻隔在外。
也许是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与他的对话上,这时神经松弛下来,祝兴妍才发现自己冰冷的手心早已挤满了细密的汗,黏糊糊的。
全是方才紧张的痕迹,不是惧怕他。
而是有关叶润绩。
悄然间,十年前两人的最后那面。
再次浮上心头。
隆冬腊月。
他身着单薄衣裳,带着满脸淤青来找她。
祝兴妍知道,他又一次为她打架了。
也从别人那听说,这次的架闹得很凶,不似往常,两个人都进了医院。
教务处可能会给他下发处分,会被记入学籍档案,不免对他的前程似锦的未来产生的影响。
而这些,全都是不该的。
像他这样的人。
这样抬头就能看到光的人。
应该成为被全世界都偏爱的那个。
也被自己满身的倔强和自尊驱使着。
当下的她丝毫不愿意看见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她拼尽全力。
就仿佛是在反复地提醒着她。
自己有多么的不堪和卑贱。
所以,那天。
叶润绩打电话让她下楼,她没半点推辞。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也知道,唯有将两个人之间所有的关系都断得一干二净,才能让人死心。
才能让他走回那条布满灿阳、没有荆棘的那条道路。
故而那晚,她在倾尽全力得赶走他。
永永远远的,不再相见的那种。
直至最后一刻,两相对峙挣扎之际,少年低垂下眉眼,晦涩又不太争气地问;“我,能不能不走啊……”
她也压根没留半点情面。
凛冽寒风中,冷眼淬着寒光,决绝又果断地回绝他:“你走吧,真的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最好是……”
“永远都别出现了。”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也并不知道,他说的“走”。
已经。
不是在乞求她的同意了。
—
沉重的事实压到心上,让祝兴妍一整天都陷在消沉情绪当中。
一直工作到傍晚五点,她换下白大褂准备和同事一同前往聚会地点。
算是个传统,每年赵主任都会在元旦过后,请全科室的人吃个新年饭,算是增强团队凝聚力。
今年的聚会就定在附近新开的餐馆。不远,过三条马路就可以到。
除去留在医院值班的人以外,其余同事全都到了,外加那几个实习生也来凑凑热闹。
人数大概七八个,赵主任预定了一个包厢,房间宽敞,暖气打得很足,众人围着圆桌坐,所有的空位被一下子占满。
祝兴妍脱掉外头大衣,挨着陈静琪坐下。
此时菜还没上,她只能干喝着面前的柠檬水来缓解无事可做的尴尬。
面面相觑间,也许是因为又赵主任在,除去几个资历较长的以外,其余的都显得较为拘谨不太自在,有种上课老师提问时,全都低头装听不见的状态。
显然,赵主任也察觉出来了。
他憨厚地笑了一声,调节起气氛:“有话就说话,现在也不是在医院,不用拿我当你们主任,都随意点。”
大家互相看了看,也没好意思吱声。
还是其中一个叫孙哲的医生先接话,调侃着:“您别每年都是这种场面话,难道您说了,大家就不拿你当主任了?”
“那你还想我说什么?”赵主任眉头一皱,怼回去,“说你刚来医院的时候,上手术第一天太紧张,结果两只袜子穿了不同颜色的事?”
被揭了老底的孙哲捂脸,赶忙认栽:“您提那些猴年马月的事情干什么?”
只要开了一个头,后头的事就自然而然铺展开来了。
见此场面,紧接着就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实习生,开始起哄,让赵主任聊聊孙医生的糗事。
场面慢慢热起来,热菜也一道道被服务员端上来。
科室里男女比例还是挺悬殊的。
除去祝兴妍和陈静琪以外,其余的就全是男性。
几个几近中年的男人和几个小年轻聚在一起,也自然就点了好几打的啤酒,互相传着,估计是没控制好数量,所有人的手边也留了好几罐,包括祝兴妍。
因为情绪算不上高的缘故,祝兴妍全程都在边听这群大男人吹牛,边闷头吃菜。
没插话进去的欲望,也不知道该插什么话进去,装个死人。
只是这群大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聊到什么,话题忽然就转到她身上来了。
只见有点酒精上头的马奕端着啤酒罐子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冲她意思性地举了一下,神志不清地说着,命令似的口吻:“兴妍姐,你赶紧起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跟你碰一下,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脱单啊,你真的是这些年来,我见过最花心的人了,我觉得我必要向你好好学习。”
祝兴妍:“……”
他说的什么狗屁。
在场的人却被他乱用的词语搞得捧腹大笑。
坐在身旁的陈静琪也很应景地朝她递过来一杯开好的啤酒,催促着:“快跟你带的学生碰一个吧,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
祝兴妍:“……”
她原本是不想接的。
可看着眼前马奕那痴痴的眼神,她突然有极强的预感,如果不喝,就会被这酒鬼死缠烂打赖上。
也懒得没推辞,想到叶润绩的嘱托,她意思性地抿了一口。
只是应付完马奕之后,她却像着了道,对自己面前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啤酒耿耿于怀。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喝了,又也许是心里边压的事太过苦涩,而显得刚才那口甘甜又清香。
跟勾着人似的,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那罐子。
满满一罐子,怎么能只喝一口?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完了三大罐。
闷声不吭,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双颊泛着显眼的红晕,双眼也迷离恍惚,整个人晕乎乎的,都快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了。
满脑子,好像都是叶润绩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睛,他浓密的睫毛,他挺拔的鼻子,他……
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后知后觉的,又记起王博文的那些话。
他说:“所以从源头来看,要不是因为你,叶润绩就不会遭后面的罪。”
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些年里。
她也曾凭空猜测过这个毫无预兆离开的少年到底在过怎样的生活。
也知道他家庭条件优渥,父母关系良好,是从小溺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会为任何事情而烦恼担忧,过得肆意潇洒,活得热情阳光。
所以,当她得知叶润绩出国了。
第一反应便是,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教育了。
是自然而然的,顺着叶润绩独属于他自己的生命轨迹在走。
无关于那一场架,更无关于她。
只是,在他走后,她却变得不太像原来的自己了。
心莫名被人挖走一块,空落落的,却又好像已经被强塞进去一团烂棉花。
也在每回午夜梦醒,脑海中晃过那些动容的瞬间。
饶记得。
她被泼了凉水,少年隔着门从底下将校服外套递进来时,笃定又坚决地说:“祝兴妍,从今以后,我会像这条衣服一样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