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孟植的养子身份毫不避讳,孟老太爷也曾当着余欢和孟植的面提起,这孟家的大部分财产的分割问题。
孟植回答:“全留给桑桑,我也不过是给桑桑打工的而已。”
余欢心惊肉跳。
她自认为年纪尚小,看不透人心复杂,可孟植舅舅,真的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余欢也同孟老太爷一起去了趟慈济院——说到底,如果不是当年祝华院长的好心收留,只怕余欢现在也未必能出落得如此出色。
祝华院长精神还可以,同孟老太爷一起聊天。
余欢带了不少钱和零食过来,分发给小孩子们。
祝嫣感冒了,鼻音很重,昏昏沉沉地倚在门框边,同她说了回话,就回去冲药喝了。
余欢陪着一群小孩玩闹了半天,忽听得有人哭着跑过来,叫她:“桑姐姐,桑姐姐,祝梁他……祝梁他掉进湖里啦!”
慈济院旁边有个未修建完善的小公园,里面有个小湖,往常夏天的时候,慈济院的半大孩子经常去里面钓鱼钓龙虾。祝嫣不止一次抱怨过,说这些孩子怎么也管不住,脾气大的狠呐。
余欢心里猛地一沉。
现在寒冬腊月的,水凉刺骨,冬天的衣服又厚又吸水,祝梁那么小的孩子,如果掉进去,哪里还能有命上来?
她慌的不行,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就往湖的方向去。
小孩子呼啦啦一片全都跟上去了,余欢跑的快,那寒气几乎要刺破她的肺,冷气刮得她脸生疼。
远远地瞧见还有个慈济院的孩子守着,瞧见余欢过去,眼泪都下来了,指着旁边的黑色衣服,哆哆嗦嗦:“刚刚有个人解开外套就跳了下去,都一分钟了,也不见上来……怎么办啊,桑桑姐?”
余欢紧绷着脸,把手机塞到那孩子手中,嘱咐:“你先打电话,119和120,知道吗?”
小孩慌乱点头。
她脱掉外套,衣服浸了水,只会把人拖着往下拽。刚把外套丢在地上,就瞧见湖面上的浮冰被狠狠击碎,继而,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冰面上。
祁北杨。
余欢呆愣地站在原地,瞧着祁北杨奋力把祝梁拽了上来,推到尚且坚固的那一块冰上。
冰是滑的,他使了点劲儿,祝梁便平平稳稳滑到了岸边。
余欢的身体比她大脑更快做出反应,近了岸边,小心翼翼地把祝梁接了过来。
祝梁吐了口脏水,小脸冻的隐隐有些发青,无精打采地睁开眼睛看她,想说话,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祝嫣已经匆匆赶来了,她从余欢的手里把祝梁抢过去,来不及多说什么,抱着就往慈济院跑——
祁北杨整个人还泡在冰水中,他一个成年人了,个子高,骨头重,冰块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只能击碎浮冰,费力地往岸边游。
余欢蹲在岸边,朝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他一把:“北杨叔叔,你过来。”
祁北杨却不动了,抬眼瞧她,哑声说:“桑桑,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吧,就一声,好不好?”
霞照市的冬天格外的冷,仅仅是没穿外套而已,余欢觉着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冻僵了,更何况他还在水里泡着。
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
余欢难受的要命:“北杨。”
温和的一声,末尾的那个音上翘,带着点颤抖。
她在为自己担心。
祁北杨笑了,他仍没有伸手,没有去碰他心尖子上的桑桑。
纵使无数个不成眠的夜中,满脑子都是她;就算沉沉睡去,梦中也是她柔软的脸庞,干干净净的发丝,他曾在梦中那样放纵。
如今她就在眼前,冷水刺透衣服,和着冰碴子一起,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冻溺在这湖中,祁北杨却控制住了自己。
这水不干净,他的身上也全是淤泥;手也这样冷,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若是因此被冻坏了,那该怎么办。
他温声说:“桑桑,我身上脏,没法碰你。乖,听话,去把衣服穿上。”
我也想碰你啊桑桑。
但不是现在。
桑桑,我太冷了。
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冷。
第37章 第三十七点贪欢
余欢仍旧固执地伸着手,她说话都有鼻音了:“祁北杨, 你上来, 听话。”
听话。
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说这两个字。
祁北杨一愣,继而小心翼翼的伸手。
终于握住她。
余欢的手指柔软而干净, 白生生水葱一样,他手上还带着污水, 在冰里泡的久的, 带着刺骨的寒气。
她眼睛红红地瞧着他, 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温热的手指乍一触碰到冰冷, 余欢小小地抖了一下,仍固执地拉着他的手,慢慢地将他拉上来——
她的力气其实那样小,细伶伶的胳膊, 手腕纤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祁北杨不敢用力拽她,仍旧是靠着自己的力气上来,只踩着松软的泥土,淤泥弄脏了他的裤子鞋子, 他仍毫不在意, 只死死地瞧着余欢。
贪恋那一点温度和柔软,他有些不舍得放开。但瞧着她泛红的脸颊, 又很快放了手。
他不顾自己浑身的, 弯腰捡起来她的衣服, 强制给她裹起来, 皱眉:“如果今天没有我,你是不是还想跳下去?救人前先垫垫自己斤两,这么冷的天,你能不能救上人另说,别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旁侧的小孩都吓傻了。
这样一个男人,刚刚一句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人,应该是好人吧?但现在他看余欢姐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对劲呢?像是……像是从水底下刚刚爬出来的水鬼。
一边那样严肃地对着余欢姐说话,手下的动作又温柔的要命。
慢吞吞地给她拉上拉链,戴好帽子。
大人真的很矛盾啊。
他刚刚119还没拨出去,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哆嗦着打了120,口齿伶俐地报了慈济院的位置。
余欢默默地穿好羽绒服。
刚刚她触上祁北杨手的时候,就像是掉进了冰窟中。
冷到几乎没有一丝热气。
也不知道他在水中泡了多久。
余欢好歹也跟了祁北杨大半年,知道这个人的脾气,在某些时候挑剔的要命,洁癖龟毛,毛病一大堆,但这次竟然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这湖中。
“那个小男孩应该没什么事,”祁北杨宽慰她,他头发湿漉漉的,一出来,发梢就结了薄薄的冰,霞照市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他毫不在意地将衣服上的水拧了一拧,慢吞吞地裹上外衣,见她低着头,说出话又温和了些,“你不用太担心,回去记得喝点姜糖水,知道么?下次也不许这样了,救人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
余欢轻轻地应了一声。
祁北杨的心中仍旧空落落的一块,他掩盖下去,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那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步子还未迈出去,就听到余欢细细的声音:“……这里离你家那么远,你先回慈济院换身衣服吧。”
祁北杨回头。
余欢的脸还是白,她今天穿了件长到盖住小腿肚的羽绒服,浅浅的蓝,已经抹上几道泥印子;帽子周遭是一圈白白的毛,愈发显得她一张脸瘦瘦小小。
她又说了一遍:“你这样回去的话……也会冻病吧。”
可爱的小家伙。
祁北杨忍不住笑了。
“好。”
余欢把祁北杨往慈济院带的时候,心里面直打鼓。
其实她自个儿都没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明明,不该给他这么多希望的。
但他也实在太可怜了。
余欢轻轻地叹口气。
到了慈济院,果然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救护车也来了,因着祝梁年纪小,怕有什么意外,祝嫣跟着一同上了车。祝华依旧坐在轮椅上,同孟老太爷一起在院子里,遥遥地瞧见余欢和祁北杨过来,俱是一愣。
余欢解释,是祁北杨跳下去救的人。
寒冬腊月的,祝华瞧见祁北杨衣服上已经微微结冰,顾不得客套,急忙叫余欢领着他去换衣服。
孟老太爷泰然自若地坐着,祁北杨从他身边经过,听见这位老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好小子,有你的。”
略带有不屑。
祁北杨脚步一顿,前面余欢见他没跟上,略微回头瞧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盛满了疑惑。
祁北杨忙跟了上去。
余欢带他去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细声慢语地同他说:“先前赵磊哥哥在这里留下了几件衣服,都是洗干净后收起来的,你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