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63)
老人挪挪拄棍,转身要往屋里走,留了话:“把西头放草的屋拾掇拾掇,放进去,用不了多久我就用上了,去年卖粮的钱,在屋里头北墙挂的黑包里,绪言去拿,问问你三弟多少钱数给老三,还有寿衣,一共花了多少钱?你们算计算计,把钱拿出来分一分,我手里有,就不拖累你们。”
沈绪言只好带头照办,那么口棺材,总不能就放院中间这么摆着。
西屋屯的草,冬天用来喂牛,兄弟几个拿叉挑了挑,腾出棺材的位置,便把那口棺,抬了进去。
之后没说什么,沈绪言低着头走了。
老六劝解老三,“哥,三嫂这样你也别跟她闹,她爱干啥干啥,依着她就是了,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孩子还在天上看着呢,那孩子不心疼他娘啊?不稀罕他爷奶啊?你让孩子怎么过?”
老五:“绪亭说的对,我三嫂这样,她说啥你也别跟她犟嘴。”
老三心正烦着,冲老五就道:“上一边儿去,把你自己破事儿跟小升娘掰扯明白再说!”
“我……”老五扶扶眼眶,扭头走了。
沈绪亭撇眼瞪了他一会儿,又道:“一个大老爷们,能和娘们一般计较?有事好说别动手,一动手事儿就不好办了,行了我不跟你瞎扯,没事你呆着,帮帮忙,有事就走,我累了,得回家歇会。”
沈绪安正跟着老六身后要走,屋门口,刘翠翠出来了,“三哥,娘让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沈绪安又拐进了屋。
………………
夜幕垂临。
沈丽去菜园里拔了些韭菜,又从树根下的鸡窝里拿了三个鸡蛋,炒巴成一盘菜。
田秀娥和刘翠翠已经炒了两盘菜,可长琴奶奶放心不下刘英,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放学后吃饭了没?特意让沈丽再炒一盘菜,拿几个玉米蒸得窝窝,去给刘英和孩子送去。
一下午,老人训叨了老三很多话,他能不能听进去老人不知。
让沈丽过去送饭,也有意看看这两口子在家是否和气?
几个婶都在,长琴闲着无事可做,便跟着沈丽一起去三婶家,沈丽拿灯端菜,她端着窝窝。
一路上,和四姑之间,没说几句话,各自怀着心事。
三婶家的门关着,沈丽推门进去,屋里头亮着灯,可以看到文星和文明,正面对面写作业。
沈丽:“文星,你爹和你娘呢?”
文星一看是四姑,站起来回道:“我爹一直就没回来,我娘刚才还在院子里头,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了,从那会儿我就看她在那里倒腾黄纸,嘟囔着我弟弟,估计……是上坟头了吧。”
沈丽脸一沉,“那么晚她上坟头干啥?你俩吃饭了吗?我炒了点菜,你二婶蒸的窝窝,给你俩拿来了,要是没吃的话就趁热吃。”
长琴把沈丽手中的菜接过去,放在了离他们俩不远的桌子上。
文星:“我俩吃过了。”
沈丽:“那就继续写吧,你俩别乱走,一会要是你爹和你娘没回来,就上炕睡觉,明早还得上学早起,我去找找。”
长琴立即道:“我也去吧,黑不隆冬的天儿,正好和你做个伴儿。”
沈丽点点头,“嗯,那走吧。”不放心,出了门回头又嘱咐文星姐弟,“你俩别出门,昂。”
文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感受了下跳了一天,此时仍在跳动的眼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扔下未写完的作业,就跟着往外跑,“等等我。”还不忘回头对文明喊道:“你在家等爹。”
三人摸黑去了文杰坟头,坟土旁连一丝方才烧过香纸的痕迹都没有。
“不在,可我明明看她拿了很多纸,就念着我弟,这会儿不见,我觉得她肯定来这儿了呀?”文星撅着嘴到处看,看来看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沈丽拿灯照了照周围远处,也看不到半个人影,“那咱们再去河坝找找,要是没有的话,咱就回家,说不定你娘回去了。”
长琴:“走吧。”
河坝离沈现平家的地不远,越过石堆往下走,再顺着小路往岭上走,所谓的西岭河坝就在岭中央。
到了那时,沈丽手里的灯光,聚集在河坝边缘宽阔的路上。
那儿有一个人,正望着河面笔直站着,是刘英。
文星抬脚朝那跑,喊着:“娘。”
刘英没有回头。
沈丽和长琴也相继往那儿走,一直走到跟前,刘英也没回头,就站在河坝路边,双脚一半在边缘悬着,一步迈下去,就是河坝的斜坡面很难收脚。
沈丽轻轻地道:“三嫂,天不早了,咱回家吧,孩子在家等着你呢。”
刘英神色恍惚的道:“他是等我呢,可我不知道他在哪?”
沈丽低下头:“三嫂,一年了,咱得往前过,咱不能让文星和文明看着,咱还得给两个孩子好日子呢,你说是吗?”
刘英:“说的简单,可你没有梦见过他,我天天梦见他,梦见他光着身子在河里扑腾,梦见他跟我说,娘,我在这里憋的慌,他在底下憋的透不过气,被鱼咬,被虫子咬你知道吗?他出不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他救出来?”
“怎么会呢?三嫂是胡思乱想了。”
“我跟你哥说,你哥不理我,他怨我,生我的气,还打我,怨我占了你家宅子,我娘说,你跟他闹,甭怕他,咱刘家还能怕了他沈家不成,可我不想让他们二老操心,就什么也不跟他们说,可是一个人憋着,你知道有多难受吗?我要是不疯出来,还不如死了算了。”
实际上,是刘英爹烦了家事,上次刘英对她爹娘说,她爹借着酒劲直接吼出一句:“行了,少给家里惹点事!”
文杰出事那么久,她爹娘一句好话也没在她面前提过,相反,把她哥家的孩子整天挂嘴上夸。
刘英这心,对沈绪安凉了心,也渐渐对爹娘做法寒了心。
沈丽:“三嫂,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就去南庄找我,或者,你捎个信儿,我来跟你住几天,和你说说话,我哥脾气就那样,你和他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不知道,咱不听他的,他说什么咱就当他放了个屁。”
文星和长琴在一旁听着,一言不插。
不提沈绪安还好,一提他,刘英索性哭了起来,脚悬在边上身子摇摇晃晃:“我跟他过够了,真的够了,我得和你哥离婚,要是不离,我这辈子没法过,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他,就因为个宅子,见了我就黑脸,不是吵就是闹,他有脾气别人就没有脾气吗?不过拉倒!”
☆、遗憾
“三嫂,瞧你说的,我知道。我和青青他爹也这样,有时候,恨不得赶紧走人不跟他过了,可再想想,谁家日子不是这样?况且,还有文星和文明,文星就在跟前,咱不能让孩子听见这话,这样,我站在这,给你照着灯,你小心从那边回来。”
刘英不回应,也不动弹。
长琴:“三婶,奶奶怕你没吃饭,让四姑做了点饭端过去了,我们一块回去吃点饭,行吗?”
文星:“娘,回去吧,别站在这儿了。”
刘英:“我不回去,要回你们自己回吧!”
沈丽:“现在日子好了,咱好好过,不行,你就跟我去黄城,不见我哥就是了,我也生他气,咱好好干,赚了钱供他俩上大学,将来有了文化走出去,咱跟着去外面看看。”
“娘担心你,把我三哥关家里好一顿说,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就跟我说说,跟娘说说,都行,咱们是一家人……”
沈丽边说边靠近刘英,足以够到她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朝后拉。
其实,刘英的情绪,在沈丽这番话后,已有些缓下来,可一想起沈绪安白日喊着要打死她,便生活无望。
被沈丽这么一拉,那股倔劲猛地冲上头,和挥着棺盖的她一模一样,“别拉我!你放开,她姑,你别劝我,日子是我和你哥的,你再劝也没有用!”
“娘。”
沈丽不松手,一旦松手,她可能框到河坝边缘失足滑下,只能拉到路中间稳妥之后再松手。
可刘英身胖体壮,比沈丽要重个几十斤,沈丽拉她根本不容易。
“三嫂,咱得回家了,孩子在家等着呢。”沈丽喊道,顺便朝在两旁帮忙的长琴和文星喊:“你俩别伸手,让开,小心下面的坝子!”
她一说,长琴才想起脚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