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50)
但现实总会把它撕开一条缝,涌进无边黑暗。
大江没再劝,“那好吧,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你学东西很快,又不是厌学,张老师挺夸你的,他要知道你不回去,肯定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长琴笑了笑,一脸淡然,“那就让他说吧,反正我也听不见。”
他关心回校的事,长琴奶奶自然也知道大江来的用意。
长琴一会去,她就直接问了,“大江是不是问你回校的事儿?”
长琴点点头,把筐里的草倒给黄牛,“我跟他说了,不回去。”
“还是回去吧,奶奶这一辈没上过学,数个数都不会,除了村里哪都去不了,你得好好学,等以后,说不定能走出去。”长琴奶奶好言劝,她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文化是出路。
“奶奶,我真的不想上了,也不止我一个,同班妍妍还有文文她们,这次都不再回学校,我有这些知识就够了,我们还商量好,等过两年,一起去纺织厂工作,这样,我就能赚钱了。”停顿了下,长琴接着说:“大江跟我说,这次只有三个人回校,他本也不想去,他爹逼着他去,说那位老师应该也教不久,可能就个一两年,奶奶你说,我多学这一两年知识,回头照样去纺织厂工作,有什么用呢?不如现在在家,多少还能帮你们做些事儿。”
长琴奶奶寻思了会,无奈道:“随你吧,等将来可别后悔了。”
长琴:“我才不后悔呢,我都14了,就像奶奶说的,过两年就得找婆家了,我还上什么学校呀,好了,不说这事了,热死我了快,进屋凉快去,走。”
说完,挽着奶奶胳膊笑嘻嘻进了门。
大江他们几人在三日后回校,当天晚上,长琴吃完饭,正在院里头刷碗,不知谁扔来个小石子砸在身上。
长琴一动不动望着大门,忽然,一个很小的声音响起,“是我,大江。”
长琴这才往大门走,出去后,说道:“我以为谁呢,你来了进去不就是吗?怎么还躲在这呢?”
大江腼腆地笑了笑,挠挠头,“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就放在这了,我着急回家,你收着哈。”话头还没落地,大江已经跑了。
长琴看看他方才所指的地方,月光不太好看不清,只得走过去,找到地上放着的物品,把它拿了起来。
东西用一块布包着,等她慢慢打开才发现,里面包着的,是几个本子,还有两根铅笔。
一瞬间,铺洒在本子上的光亮,折进心里,交织成最美的月光。
除了她,三婶家的沈文杰也没回校,刘英气的拿棍追着打,那也无用,这小子铁定了心不回去。
在校的时候,整天把老师气的耷拉着脸。
没办法,就天天带他下地干活,早起晚归,企图用劳累压垮他的决定,锄地拔草,喂牛喂羊,大人能干的,他一样也落不下。
谁知,干了一段时间,决定没压垮,他倒干上瘾了,有次,在路上碰着同学,他还说:“上什么学呀?上坡溜达去,多恣啊天天。”
把刘英气地拿铁锨拍。
☆、下葬
对沈文杰来说,读书写字,都不如让他干活来的痛快。
时不时,再和长琴打一架。
听他爹娘唠叨够了,就跑出去摸鱼,鱼摸不着也得提一桶蝌蚪回来,要不,就跟着爷爷沈现平下地。
接连几场雨,冲的水沟塌陷,雨水灌进土地矮窝,暑伏天热,若不放出来,那庄稼就得烧毁了根。
沈现平一早,就扛着铁锨,跑到老三家叫上文杰上了西岭,他寻摸着锄会地再和文杰抓蝎子。
长琴在家跟着奶奶学纳鞋垫儿,学得有模有样,估摸着爷爷快回来,做好饭等着。
可这天,沈现平没等着,却等到了个村民急匆匆跑进家门,“哐啷”猛地推开大门,把长琴和奶奶吓了一跳。
长琴奶奶几步走到门口,“咋了他叔?”
来人大喘着气儿:“快过去一趟,文杰淹着了!”
“在哪?”长琴奶奶脸变了色,长琴也捏着针线,不敢动弹。
“西头河坝!”
长琴奶奶带着哭声,“这孩子上那干啥去呀?”扔了手里鞋垫,跟着来人就跑,长琴也紧随着关上大门,朝西河坝跑。
那地方水深,头几年,长琴见过几个大人在里头洗澡,但没见过孩子,猜不着文杰,究竟进去洗澡还是抓鱼?眼下,只能希望他平安无事。
要不然,这家就得塌了。
长琴扶着奶奶跑到西河坝时,河坝边缘的土路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叔在,爷爷在,还有其他几个叔婶以及村民都前后赶到。
“咋了这是,人呢?”长琴奶奶满脸惧怕,说话都在发抖。
旁边一个小孩,看上去比沈文杰小个一两岁,他光着膀子,有些后怕的道:“还没捞出来,还在里头呢。”
沈绪安盯着湖面,“多少时候了?”
没人回答他,并非不知,而是没有人敢,清楚时间的,只有在不远处干活的村民和沈现平,估摸着,也得一个小时,大家都清楚,这孩子……肯定没了。
会水的几个老爷们,来不及脱衣,纷纷进水找人,沈绪安不会水救子心切,也往水里跳,可还没进去,就被旁人拉了回来,“你干啥?进去捞你们爷俩?在这等着!”
“文杰啊,文杰……”沈现平跪在地上痛哭,一个劲地磕头,磕的额头被石子硌出血印。
可沈绪安哪忍得住,任凭旁人拉着他,他也往水里跳,牵制他的村民绝不会放手,一旦放手那就是两条人命。
进水无果,只能跟沈现平似的跪地上哭,老六沈绪亭进了水,从大队部赶来的老二沈绪言也进了水,和其他村民一块围着河坝找,可水深,底下又混,只能凭感觉摸索。
刘英和田秀娥随后赶到,田秀娥看着满河坝里都是老爷们找人,什么话也没敢说。
刘英哆嗦着:“找着了吗?文杰呢?”
一年龄稍大的老头安慰道:“会找着的啊,孩子没事,会找着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明白,就算找着,这孩子也完了,刘英当场瘫在地……
日头从晌午正中,一直滑落村西,火阳没了一半时,沈文杰终于找到了!
抬出来的时候,半个头全是泥,人已经泡的发白,刘英扑到儿子身上,一声嚎哭,总算出声……
整个家,哭天喊地过了一夜,长琴泪脸抬头,看看漫无星辰的天,果真塌了。
刘英把疯撒在沈现平身上,埋怨他让她没了儿子,他死了孙子,骂他扫把星,死儿死孙,锅碗瓢盆往沈现平身上砸,沈现平蜷缩在麻袋缝里,低着头一个字不回。
实际上,他们到了地,沈文杰就跑了。
“你这是上哪?不在这老老实实呆着,太阳晒秃了皮。”
沈文杰手里还拿着小瓶子,边跑边回头对沈现平喊:“我和强子约好了,和俺娘说了晌午在你家吃。”
沈现平故意回道:“没饭。”
沈文杰:“我才不信呢,没饭你吃啥?等我逮两只蝎子给你泡酒喝。”
沈现平:“行,爷爷等着,等文杰长大了,日子过好了,你就给爷买酒喝。”
远远地,风传来沈文杰的回应:“成。”
沈现平还骂他:“不好好学习的兔崽子,不怨你娘揍。”
沈文杰没回,咧嘴笑笑没影了,几个孩子原本还在山头扒蝎子,沈现平干了会活,没见着人,也没多想他们去哪了?
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还能不知道回家了?
可他正和邻地的村民说着玩笑话,几个小孩快步跑来,老远就喊:“文星掉河里了!快去救他!文星掉进去了没上来!”
沈现平和邻地几个村民,这才跟着孩子往河坝跑。
出了这事儿,村民们在村子里议论:
“我还看见他跟着沈现平在地里头了,谁知道一转眼出了这事儿?”
“儿没了,孙子没了,这老头不好过啊!这家人不好过!”
“说来说去都是命,有些事儿啊,你躲都躲不过,前年时候,有个会算的路过咱们村,当时就指着西头,说咱们村西河坝得有个事儿,这事儿咱不敢说,也不敢当真,怎么往外说,现在想想,还真是,真准。”
“啥时候来的?俺咋不知道?”
“马家,儿媳妇结婚找人看日子那阵,正好那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