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48)
“长琴,长琴。”
等找到躲在门后头的长琴,沈丽满心酸楚,鼻头酸酸,立即哽咽了。
把她拉起来,碰触到她的衣服时,发现上面还有干泥,又摸摸其他地方,都是泥巴沾满身,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帮四姑拔点菜,可掉河里去了,我害怕不敢回去。”长琴哭的说不上话,一句话在她嘴里断断续续。
沈丽哭道:“你可吓死我了,你爹就你一个孩子了,要是丢了,我可怎么办呐!”
☆、1981年春夏
撑了两日,架不住长琴想奶奶,沈丽拾掇东西,把她送回了北庄。
临走时,沈丽问她:“等寒假,再来四姑家住着,好不好?我过去接你,四姑做的饭比奶奶做的好吃,长琴想吃什么,四姑都可以给长琴做。”
长琴一如以往话不多说,简单点了个头,实际上,她并不情愿,这一次来四姑家,或许,是最后一次。
昨儿个,沈丽趁着夜色用粮食到隔壁小叶家换了只小鸡,个头虽然不比从娘那拿来的大,早上炖了后,三个孩子吃了也是有余。
当着长琴面,沈丽没说什么。
等送走长琴回来,她坐在炕沿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该问的话都问了,青青该说的也都说了,再去找家婆质问,也无济于事。
免得让邻居看着,大堂刚走她就和吴老太吵架,就算吴老太没理,这外头人说起来,也是她沈丽的事儿,也得当儿媳的担着。
可思来想去,整整犹豫了一天,她也咽不下这口气,让青青和小盼睡下后,她起身去了家婆房里。
过去的时候,吴老太正拾掇床准备睡觉。
沈丽:“娘,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长琴?”
吴老太没想到她会直接问,顿时如喝凉水塞牙,一旁的家公插嘴道:“你娘怎么会不喜欢那孩子?咱自己家也有孩子,那别人的孩子不也得一样,有娘生有娘养,跟没娘生没娘养它不是一个事儿,但咱不是那种人,你娘虽然能唠叨,她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咋的了这是?不跟孩子快睡觉,大晚上跑这儿来秃噜冒出这话,万一孩子醒了又闹找不着。”
“爹,我知道你们年龄都大了,有些话我也不该说,大堂不在家,替他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沈丽低着声道。
吴老太清楚得很她要说什么,只是这世道缺粮,那么一大盆鸡肉,一年也吃不上两回,她怎么也舍不得端出去一碗。
宁肯藏着掖着给青青留,倒是自个儿吃了个大饱,就算沈丽找上门,她也心虚不敢把话题往上扣,“青青不跟我,屁大的功夫就开始找娘,小盼也小,你说我都那么多年没看那么小的娃了,三个孩子我有点……顾不过来,咋滴?那孩子是不是说啥了?”
沈丽低头一笑,既然她兜圈子,那就敬着她是大堂母亲,把这件事在圈外说说吧。
“长琴性子安静,一般话不多说,”停顿片刻,沈丽接着道:“这两年,我爹身体不好,我娘年纪也大了,照顾长琴不轻松,所以我才想着,让长琴过来呆几天,我也好替她分分忧,虽然三个娃是忙活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长琴和青青都大了,不需要瞪眼看着,只是多了口饭。”
“对,这点没错,能帮忙就帮着,都不容易。”左震捻着烟丝,以纸卷起来。
“青青跟我说,奶奶把剩余的鸡肉都藏起来了,不给长琴吃,我只是想来问问,事情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青青说谎我回去自然教训,如果是,我想从爹娘这讨一个说法。”
这事儿,左震知道,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沈丽当面提起来,脸上红不是红白不是白,就俩字“难看”。
事儿,反正是老婆子办的,索性不说话了。
吴老太在炕沿上坐着,“不是,……我问过孩子了,她不吃,所以我就想着放起来一些,不是给青青留着嘛?”
沈丽点点头:“嗯没事,娘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人吧嘴巴直,碰到不顺心的就想问个明白。”
吴老太摆摆手:“我知道没事,你该问的问,……具体什么事吧,我也该说的说。”
沈丽:“我哥走了好几年了,加上嫂子改嫁,长琴能留下来,我嫂子舍不得,心里头油煎似的,我爹娘活的也累。等她再大一点,说句不太好的,她爷爷奶奶总有走的那一天,到时候,长琴跟谁都不知道,所以我就想……能待她好就待她好,哪怕只有一口吃的,我能让青青看着,也愿意留给长琴,是我当姑的该疼,也是让泉下我哥死的安心。”
哽咽着一番话说完,沈丽嗓子沙哑了。
吴老太和左震谁也没吭声。
话明着点到这,他们二老想必心里面也跟明镜似的。
沈丽接着道:“都说儿随母女随父,偏偏长琴的性子就像了我嫂,不爱说话,有事儿往肚里咽,她虽然比青青大不了多少,但青青没她懂事,长这么大,青青也没帮我做过什么,可长琴会。”
左震呵呵一笑,“的确,是个好娃娃。”
沈丽擦擦泪,“我过来说这些,爹娘别怪我就好,我只是心疼她,想替我哥照顾她。”
吴老太忙道:“不不怎么会,她要想来找青青,你去接她就是了,青青还有个伴是不是?呵呵。”
“嗯,我回去看看她俩,先回去了,爹娘早些睡。”沈丽说着起了身。
吴老太从炕沿上站起来,“呃回去吧,舍着孩子哪能行。”
沈丽点了个头,迈出门槛,回身要帮他们二老关上房门时,却见家公拿了灯为她照路。
其实就在对面,用不用灯都是无所谓的,等走到院门,沈丽才回头对走在后头的家公,说了句:“回去吧爹,不用照了。”
左震似乎没听见,仍然朝她走了几步,站在跟前低声道:“呵呵,青青娘啊,爹有句话想跟你说说。”
沈丽一笑:“爹您说吧。”
左震稍作犹豫,开口道:“你们好多差不多年龄的,都要第三个娃了,等大堂回来,你俩也琢磨琢磨这事儿。”
沈丽干巴巴挤了个笑,“行,我知道了爹,我先回去了。”
话说完,没给左震回应的机会,便头也不回地往自个儿家门走了。
这一夜躺在那,怎么也合不上眼。
白驹过隙,来到1981。
长瑶5岁了,老六家也有了二娃,是个男孩,全家人再高兴也没人比得过老姑,看了看刘秀梅怀里男娃,掉头躲茅房呜呜直哭。
从长琴上次由沈丽那回去之后,刘翠翠就把长瑶抱回了家,除了在意村民闲言闲语说她狠心对孩子不管不问,其实,她自己也想。
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想吗?
可一看见女儿那张脸,刘翠翠总想起有人说过,这孩子长得真像刘文静。
如今清楚是旁人客套话,她本就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怎会像她?便抱回去了。
其实,沈长瑶的眉眼,有些像她四姑沈丽。
这一年的长琴,14岁,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已是个大姑娘。
也是这年,队里土地改革,以抓阄的形式,按人口分到各户,从此,把“命”握在自己手里。
但凡入了户口的,十五岁以上一人一亩地,刚出生的娃儿们,只要上户口,增加五分地,十二岁之后,再加五分。
已逝包括嫁娶,由第二年进行土地测量加减。
村民脸上洋溢的喜悦,编织成河。
沈现平家分到二亩五分地,位置在西岭山头,大队部测量时,长琴跟着在场,都说是块好地。
也有的人说,是仗着他家绪言在队里头,当然能分到好的。
土地入户,已是春。
大家伙忙着给地分沟,等一场合适的春雨,就得种粮了。
这季节的天儿,懒洋洋的,穿一件薄衣就好,不冷不热,等再过一阵子,入了暑,便热得浑身刺挠。
沈现平把地作了划分,一半花生果子一半芋头,种上一年看收成,哪种收成好,等来年再多种哪一类。
分沟这活,一锄一锹忙活了好多天,从忙春开始,学校里每天上半天课,另外半天,老师也得回家忙春,长琴和同学们放了学,便直接下地。
有时一整天不上课,她就跟着爷爷奶奶带上饭菜,在地里头搭个棚子,中午好歇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