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西去+番外(42)
这一跪,让沈绪言、绪安还有绪亭,想把沈绪文剐了的心都有。
也是这一跪,使沈绪文心头,涌出最大的悔意,彻彻底底。
为子,不该让娘替他承罪。为夫,未尽专情。
要跪本该他跪,可一想起马付花平日的种种作为,撺掇刘翠翠从娘那揽财,打了娘、骂了娘,沈绪文就弯不下这双膝。
看热闹的村民,在远处交头接耳,沈家的人各个低着头,在刘家门口站着。
“当啷”一声,门插被人拿开,紧接着,大门开了,刘翠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身后还有她爹娘。
“你不用跪下,对不起我的又不是你,我身为沈家儿媳,也经不住你这一跪,起来吧。”刘翠翠把目光瞥向别处,冷言冷语的说道。
“娘。”田秀娥立即搭把手,和自己男人沈绪言,一并扶起了长琴奶奶。
“先给娃吃点奶,饿了。”长琴奶奶说着,把小妮抱给了刘翠翠,沈家的人,这才跟着进了刘家门,全都坐在了堂屋。
长琴走到奶奶坐的地方,默默挨着。
吃过奶后的小妮,躺在刘翠翠怀里,很快就睡了。
“既然孩子回来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本不想要的,离了婚,我一个人也养不起。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生下来,事到如今,就当为了孩子,就这样吧。”
淡淡说到这儿,刘翠翠把视线挪到沈绪文身上,接着道:“咱俩之间也就这样了,以后别指望,我会多么的好。”
沈绪文没吱声,但他心里却回应了句:“你原先也没多么好。”
马付花:“我没啥好说的,小升娘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反正是好是孬,你们家心里有数就行,别以后又这事儿那事儿的,不嫌丢人!”
“我们家这事儿,我没话说,确实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小升娘,我跟绪文说了,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我跟你爹拉扯着长琴,现在还有力气,还能干,能不拖累你们,就不拖累你们。绪文也知道错了,我和你爹没少骂他。”顿了顿叹口气,疲惫的说道:“往后,你们好好的。”
沈绪文被长琴奶奶打那一耳光,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
他对刘翠翠,也没什么话好说,若非世道艰难,她和他,毕定各奔东西。
而刘翠翠也没指望,他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他们之间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粮不够吃,两个姐妹在家谁也不见谁,吃顿饭都得这屋一个那屋一个,这日子,马付花早够了,所以,刘翠翠此次决定回去,她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顺利。
她对小升什么态度?刘翠翠是看在眼里的,并非亲生,果然对待不同。
相比之下,长琴奶奶能够抢回小妮,即便为了孩子给她跪下,刘翠翠不知不觉,收起往日蛮横,竟对长琴奶奶靠近了一步。
当夜,收拾好东西,刘翠翠跟着婆家人,一块回了自个儿家。
住了几年的小屋,有些冷,看起来,沈绪文独自在家,很少点燃炉火,但刘翠翠却觉得,莫名温暖。
年后的北庄,大多没粮了,其实从腊月开始,各家几乎一顿粮填肚子,可大多家中有孩,省也省不了多少。
家家户户提着筐子,围着山坡转,哪怕看到一点能吃的,都会装起来提回去,能撑一天是一天,已开春,就等着草叶儿发芽,好吃上野菜。
立国的奶奶,还有丁老头,饥饿加上病重,在草叶发芽的前几日,死在了家中,儿女无粮,谁也顾不上谁。
☆、入学
长河西去第38章
家中剩的粮进了二月,全光了,连个渣渣都找不着。
年前还和爷爷奶奶一块吃饭,到了年后,长琴就从没和他们一起吃过,每次,都是奶奶做好一小碗饭,端出来让长琴吃,孩子肚子饿,饭一端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吃,吃完了不够问奶奶要,奶奶说没粮了,只能吃这些。
而爷爷奶奶所吃的东西,长琴偷着尝过一口,难以下咽。
沈现年往这送了些粮,吴月去世后,他自己守着那些粮,总是觉得多余,其实也不多。
给几个女儿每家装一兜,给长琴装一兜,剩的那些,他自己怎么着也够了。
长琴记得,从正月开始到二月天,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是五分饱,连睡觉,肚子都会叫。
就这么撑着进了二月,家里能吃的粮一点也不剩。
长琴开始跟着奶奶,整日里山坡上溜达,时不时再碰到家中叔婶。从五婶回来之后,家中安宁了,爷爷也不再发酒疯,无缘无故半夜拉二胡吹喇叭。
可酒瘾没减,这阵子没吃的,没酒喝,沈现平总是无故烦躁,动不动就朝长琴奶奶发些脾气。
几个儿子见他总是这样,便把孩子们往这送,有孙子孙女在眼前蹦跶缠着他,脾气倒也好了很多。
沈文明乖巧懂事会哄他,把沈现年哄的说啥是啥,整天拉着沈现平,他去哪,爷爷就去哪,沈现年虽年龄大了,但还有些孩子性,玩起来,和沈文明之间,爷孙俩最合性子。
每次逢着被刘英训斥,沈文明便跑到爷爷这儿来,一呆就是一天,有时就连夜里,也不回家,和沈现平睡一个炕。
刘文静走了。
跟着她家亲戚去了南方,说是那边镇子建了所学校,正在找老师,有亲戚在,通过关系介绍,刘文静想去任职。
起初,马付花不同意,一个闺女家人生地不熟的,跑那么远干什么?爹娘不在跟前,万一有点事,可怎么办?
可她爹先松了口,在家留着也不好嫁,不如,就让她去吧。
她识字,也学过文化,这些,都是和沈绪文在一起时,沈绪文教她的,用来教教六岁以下的孩子,绰绰有余。
这段时间,山坡里的毛草根,成了村民哄抢之物,各个低着头,盯着荒草丛里翻,一旦找到,立即□□,擦擦根部的土,就可以吃。
毛草的根茎是甜的,汁特多,虽不能填饱肚子,但也会为身体补充些能量。
河里的冰融化了,可以抓些小鱼小虾凑顿饭,河里抓不到,便去大坝,那儿水深,都是会游泳的大人,在那想方设法捉鱼。
运气好了,能捉很大一条。
有次,因为村里有个人,捉了一条很大的鱼,惹得全村男人争先恐后去捉。
碰上大雨天气,大坝里的水会溢出来,坝里的鱼会顺着河流往西游,每每这时,村民们都守着河,用筐子等来捕捉。
三月天,树叶儿发芽了,饱经寒冬风霜的荒草,也坚强的发出绿芽,眼前有了青色,便有了生存的希望。
乡亲们饥肠辘辘过了一个多月,身体虽弱了些,但还是撑着春种,再苦再累也得干,种下去才有的吃。
等山坡里的各种野菜,长出来后,村民们才不再挨饿了。
有时奶奶做完饭,长琴还会像以前一样,端着碗去给沈现年送一些,但是他总不在家,有次,端着热腾腾的饭,长琴去了石林,果然,沈现年又坐在吴月坟前。
他虽是大爷爷,但在长琴心里,他一直和家中爷爷是一样的。
就如奶奶所说,“你大爷爷和爷爷是亲兄弟,爷爷是亲的,大爷爷也是亲的。”
那碗热饭到了地方,也凉了,但沈现年,还是坐在吴月坟前,喝下了长琴端来的那碗饭,尽管小孩子端不稳,路上洒了些,还剩一半。
最近,村里有些风言风语,长琴多少听了些,说是吴月的坟头,一直不长草。
长琴站在那,把满石林所有的坟土堆,全都看了一遍,那些风言风语,居然是真的,大奶奶的坟头上,果然一棵草也没有。
长琴没有问,她怕问出来,惹的大爷爷再难过。
“大爷爷还要坐会儿吗?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沈现年说着,拍拍裤子上的土站起来,又道:“长琴要不要去给爹磕个头?”
长琴点了个头,“嗯。”
围着坟堆绕了几道弯,来到爹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爹,我和大爷爷来的。”
沈现年背着手,怅然望着长满青草的坟土,沉声道:“孩子懂事,绪礼放心,你爹娘身子骨也很好,在那头别太记挂,我来看你大娘,就和孩子过来看看你。”
长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回头朝沈现年看去,见他也停了下来,便问:“我们留会还是现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