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说的就是张大傻的事儿,“爷爷,这上不起来学的孩子是真可怜。”
老爷子站在天井里拿着喷壶浇花,闻言放下来喷壶,“三姐儿为什么觉得可怜呢?哪儿就可怜了?”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穷人富人原本就是两个阶级,从来没有混淆的。
那祯禧把剪刀递给老爷子,自己手里拿着红线,想着给攀藤的树枝拉一下形状,“我觉得能看书,能上学,就能看到更有意思的事情,见识更美的东西。看书的人享受到了这些,不看书的人,永远不知道这些。”
她觉得书里面是一个宝库,每一个看书的人都是管中窥豹,畅游在里面或喜或悲,得到的更多。
不看书的人,大抵是永远不会了解这些事情的,不会因为看到有意思的故事笑,不会因为读到有意境的诗而惬然舒适。
读书最大的好处,是一种心态的怡然,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世界上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分的只是读书跟不读书,截然不同的两个境界。
“我觉得读书好,大家都应该读书的,不读书对一个人来说不公平。”
老爷子听着这话有意思,他喜欢跟三姐儿说话,也擅长听三姐儿说话,无论说的对不对,好不好的,他从来不打断。
“那有的人就是不爱读书呢,打断腿也不去学校的。”
他就看看自己孙女说什么,远的不说,就说四爷他的儿子,小时候读书也是下了一番苦力气的,也是贪玩爱热闹的人,读书让人枯燥。
那祯禧就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肉也跟着动了动,“这是自己选择的,可是有的人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张大叔家里的儿子就是的,他没有选择读书的权力。”
有的人有选择不读书的权力,可是有的人,连选择读书的权力都没有,那祯禧觉得这样不好。
老爷子拿着剪刀的手顿住了,慢慢地直起来身子,三姐儿总是时不时的说出来一番听起来没道理,但是仔细想起来惊天动地的话儿,他咋摸着三姐儿的话,拉着她坐在木凳子上。
“三姐儿,你是个好孩子。”
再好不过的孩子了,跟老四家的还不一样,老四家里的善,跟三姐儿的善,是不一样的,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的,老爷子也说不清楚。
“我想着张大叔家儿子要识字,也不是多费事的,每日里等我放学了,教上半小时就是了,一日里学十个字儿,不用几个月,就能认识大部分字儿了。”
“只是要跟张大叔说好了,要努力,要刻苦用功,不能偷懒的,不然我就不教了。”
“至于学费,我也不要了,只需张大叔每日里早晚接送我一趟就是了。”
老爷子眯着眼睛,摸着胡子笑眯眯的,听着她一句一句的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严肃,这是个颇为严厉的l老师呢。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这事儿,还是他老爷子来的好,二姨娘那里闹着要上学的事儿,他明白的很。
“当家的,吃饭了,你这伸着脖子这么长,能当饭饱吗?”
张大傻只摆摆手,“一会儿,一会儿,我等人呢。”
“等谁呢,就是等谁也不能不吃饭,累了一天了你。”
张大傻本来心里就燥,老婆又来回絮叨喊他吃饭,便发了脾气,“一边去,什么都要管,吃你的饭去。”
刚说完就看着刘妈来了,赶紧站起来。
“我们家里老爷子喊你去一趟,说是为了孩子识字的事儿。”
张大傻还没跟老爷子打过招呼呢,老爷子自从搬进来了,是少有出门的人,家里门闭着,像是规矩大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打鼓。
心想大概是要给我难堪了,穷人家的孩子去学字,本来就是个笑话,学了跟他爸一样去拉黄包车,一样也没有大出息。
可是看着刘妈态度和气,又想着家里三姐儿做事样样周全,想着这应当是个和气的家庭,说不定,说不定就真的是要有好事呢。
没等着想完,就已经到了那家,进去只看见整齐干净,东屋窗户前一个大石头台,上面摆着高低错落的花,有红有黄,说不出的好看别致,透过窗户看着三姐儿在俯首,应当是写作业的。
靠着北屋有一架葡萄藤,下面放着石桌跟小椅子,旁边有大的躺椅。
进了屋子,手足无措,多能说的嘴,这时候也只能是笑着了,老爷子喊他坐,他
自己就站着。
“您是为了教孩子认字的事儿喊我来的?”
那老爷子看着这人,有了解过,人实诚的很,“没事,坐罢,三姐儿回来跟我说了,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张大傻一听有戏,赶紧坐下来了,一股脑的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每日里早出晚归,都听着您院子里有读书声,想着您家里,应当是个书香人家,跟我们这样的大老粗不一样。”
“我们家混小子,别看着闹腾调皮,但是实在是个爱读书的,瞧着三姐儿背着书包上学去,回来闹着跟我要识字,我拉黄包车的混个肚饱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闲钱去送他上学去。”
“您别看我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我知道上学好,这混小子不上学,长大了跟我一样拉黄包车,这上学了,兴许就能去店里给人家当个伙计跑腿伍的,不想着多好,能识字就行了。”
“我说这些,您别笑话我,我们说话糙,做事也不周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指教一下。”
老爷子叹口气,都是一番慈父心肠啊。
“三姐儿要上学,她功课向来是用功的。你可以把孩子送到我家里来,我来教他就是了。”
“三姐儿小时候习字开蒙,都是我在家里看着的。每日里下午四点到五点,一个小时来就是了。我家里有两位孙女一起,让你们家里小子一起来就是了。”
老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得意,往东屋看一眼,这孩子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人人见了都说好,没有说是不好的。
张大傻喜得站起来,两只手干巴巴的在前面交叉垂着,“谢谢您了老爷子,老爷子您来教是孩子天大的福气,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您费心了。”
又赶紧捧出来自己的真心,“您看看,学费是怎么收的?”
“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给孩子准备好纸笔就是了,不收什么学费,只你每日早间晚上费费心,接送三姐儿去上学就是了。”
这对张大傻来说,就是那无本的买卖一样的,不过是接送几个月,当老子的卖力气几个月,可是孩子能识字那是收益一辈子的事儿。
“听您吩咐,不只是接送三小姐上学,您家里要是用车的,只管喊着我就是了不收钱,家里衣服什么的,让我家里的来拿,帮您家里洗了。您家里要是有什么重活计了,喊我没有不到的。”
老爷子看着人出去,自己起身,家里的孙女他都想着好,只是三姐儿珠玉在前,他难免就看重许多,孙女有一个最好的,其余的便是顺带着了。
从本心上来讲,对于四姐儿五姐儿,他是没放在心上的,启蒙教一教,不过是为着孙女好,他当爷爷的尽心罢了。
对于孙子,就更不用提了,先前就说了,这北平人不看重儿子,能吃饭就得了,各有各的乐子。他是养儿子都佛系的人,更何况是孙子了
第24章 更
二姨娘就没有话儿说了不是,四姑娘年纪还不够去学校,又想着去念书,只能老爷子来。
不敢嫌弃老爷子文采不够,老爷子的水平教孩子,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精力不济了,多少是有点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情况了。
他讲的字儿深,要求也高,一横一勾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初学什么字体,定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字体,你喜不喜欢不要紧,他喜欢就行。
因此听起来很是枯燥无味的,四姑娘本就对着老爷子有点怕,作业又繁重,老爷子要求还高,渐渐的就起了厌学的心态了。
“姨娘,老爷子那一套,都是过时的东西了,我现在学了,等于是害了我不是,再说了,没有跟一个拉车的孩子一起学的道理。”
这是四姑娘荒唐的道理,二姨娘听了竟然觉得有道理,竟然就去跟四爷说了,“四姑娘小呢,不着急学,暂时就不去了。”
四爷万事随缘,他现如今日子好容易可以了,老爷子到底是老爷子,托人去政府部门找了个职位,是个小科员,钱不多但是够养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