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父女俩相对而坐, 原本想说的劝解就有些难以开口。最后只剩略带敷衍的日常关怀。
雁怀礼想要说什么, 两人心知肚明, 却没有谁出声点破。最后雁宁初垂下眼, 轻声说:“爸, 今天有些累了,我想早点睡。”
雁怀礼像是得到解脱似的,脸色松缓,点点头道:“那爸爸就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像是被迫执行任务, 又终于煎熬到结束的新兵一样,急切地起身离开,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听到了背后雁宁初的问话。
“爸,你和妈妈恨我吗?”
雁怀礼转头去看, 女儿就静静地坐在原位,抬头看他,脸上是认真的疑问。
他的心突然像是被谁攥紧, 心脏抽疼,手指无意识地握紧门把,叹声道:“宁初……”
“爸,如果当初那场车祸,留下来的是叔叔,是不是更好?”
雁宁初没有从雁怀礼那得到答案,如同过去十几年的沉默一般,雁怀礼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雁宁初静静坐在书桌前走了会儿神,便起身做着和平时一样的举动,整理实验材料,收拾书桌,洗漱,护肤,躺回床上,甚至拿出睡前必看的领域内杂志认真翻阅。
心口的闷痛肆意蔓延,她在努力克制着。
已经习惯了,不要难过,不要失望,这都是正常的。
雁宁初心里默默念着,用这些说服自己,直到压抑变成麻木,雁宁初放下杂志,慢慢陷入被窝。
手机在这时传出提醒声,她划开便看见原烈发来的视频。
雁宁初点开,是一段大橘在猫爬架上跳跃,却不小心翻车的场景。
原烈接着发来一道语音,雁宁初将声量调大,点开,原烈的声音外放在整个房间。
他语气有些嫌弃地啧了声,问雁宁初:【小朋友,这傻子你在哪遇到的?我怎么觉得,他是因为太笨才被母猫放弃的。】
雁宁初便又点开视频看了一次,再度点开原烈的语音,那些沉沉坠在心口的情绪好像也因此消散了。她轻笑了声,回原烈:【你还没睡啊。】
原烈应该正巧弯着手机,雁宁初刚发完消息,对话框便显示着正在输入。
YL:【这傻子兴头正浓,陪他玩会儿。】
雁宁初正 * 在打字,就看见原烈又发来一条消息:【语音方便吗?】
雁宁初轻轻嗓子,按下语音键:【怎么了?】接着一板一眼的回:【语音方便的。】
原烈又是一条语音,低笑了声:【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然后顿了几秒,像是察觉到了雁宁初开始脸红,在这时补充了句【大橘想听。】
“……”自己好像又被原烈逗了。
雁宁初抿抿唇,心口上还残余着刚刚和父母摩擦留下的激动,她借着这点波动,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讯的请求。
似乎被她的举动惊到,原烈隔了会儿才点开。
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些许水汽,眼镜被取下,便下意识凑近到镜头前,眼睛微微眯着,看向她。
手中的屏幕不大,全部显示的都是原烈,那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因此都被放大,呈现在她的面前。薄薄的眼皮,纤长微卷的睫毛,朝外散开的小扇形褶皱藏在了上挑的眼尾中。
最后,彻底睁开时,一错不错看过来的眼。
就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雁宁初立刻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好像这样,就能也和对方拉开一些距离。
原烈没看清她的小动作,只是习惯性地眯着眼,确定了一下视频后,说了声稍等,便把手机架到一处,自己起身去找什么。
雁宁初就红着脸,看着视频里穿着睡袍的男人四处翻找着什么。也许是视频太过清晰,又或者是对方姿态过于自然,雁宁初总有种她其实就在那里的错觉。
这让雁宁初的脸颊越发滚烫,甚至想过立刻关掉通讯,只是良好的教养让雁宁初做不出不打招呼就结束通话的行为。
终于,原烈从一侧出现,将一副新的眼镜戴好,对雁宁初笑了笑。
总觉得临睡前的视讯是带着一点说不出的亲昵,所以第一次和原烈视讯,雁宁初有点尴尬地没话找话:“原烈,你换了新的眼镜?”
“你发来视讯的时候,这傻子刚好冲过来,我的镜片都被他踩碎了。” 原烈一把捞过大橘在镜头面前揉了揉它脸颊,叹了声,“这傻子就是来折磨我的。”
亲手把大橘送过去的雁宁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烈微微偏过头,视线错了错,问雁宁初:“你在看什么书吗?”
雁宁初朝后一扫,拿过那本专业杂志,和原烈解释:“这是导师推荐的杂志,里面都是领域内很有名的教授、学者出的论文,读着有很多启发。”
“每天睡前都看吗?”
“嗯。”雁宁初点点头,她是真的喜欢学术研究,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便不自觉地说了很多,甚至开始按照目录给原烈介绍那些闪闪发亮的名字。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雁宁初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她知道她的专业冷僻,那些对她来说犹如星空的人事,对一般人来说甚至是枯燥的。
她一向很克制自己的分享欲,她知道这些东西也 * 许只有业内人才能聊起来,没想到今天会拉着原烈没完没了,而且还是在将要入睡的时候。
她有点歉意地看向对方,却没有预料中疲乏困倦的脸。
大概看她停下来,原烈略困惑地看过来,问她:“怎么停下来了?”
“你不会觉得无趣吗?”
“为什么会觉得无趣?”
“就……”雁宁初也愣住了,对呀,为什么无趣?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很奥妙又神奇的,从来不会觉得无趣。只是以往和别人提起,大多都觉得无聊。
原烈手撑着下巴,面露真诚:“我真的觉得很有意思,也可能是因为你讲的很好玩?”
“不是的,我讲的才枯燥。”见原烈这样说,雁宁初立刻又兴致高昂,很认真地说:“我们教授的讲解才好,每次他去大学院讲课都是爆满的。我也是因为听了他的课,才更坚定了要继续在这个领域做研究的。”
即使以后她成不了那些闪闪发光的名字,她也是在为自己喜欢的事业添砖加瓦。哪怕是一个小瓦砾而已。
这些略显执拗和天真的志向,雁宁初从没和谁说过,她怕听到别人难以理解的回应。可是今天,却在原烈这里得到了认同和鼓励,一晚上的沮丧已经消失,只余下满心的愉悦。
原烈便又问了一些,都是雁宁初刚刚提到的,原烈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雁宁初又惊喜又有些感动,拿出了自己做研究的专注和精力,最大限度地让原烈可以理解清楚,甚至最后和原烈约定好了,要找时间一起去博物馆看馆藏再继续聊。
兴奋的讲解交流过后,疲乏很快袭来,即使雁宁初打起精神,也难免出现错漏话题的发生。
看着镜头里不断向下垂的脸,原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小姑娘性子软,总是为别人着想,觉得刚刚自己说了太多专业知识,后面就很认真地找着话题和他说话。哪怕困了,也不想结束话题。
原烈便提醒道:“时间有些晚了,就——”
他话说到一半,便见雁宁初点点头,接着顺势躺进被窝,甚至连视讯都忘了按。
大概是还保持着手拿手机的姿势,镜头中是女孩沉睡的侧颜,眼睑微微抖动,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困,刚刚也很努力再硬撑着不睡。
原烈忍不住伸出手,贴在屏幕上女孩挺翘的鼻尖上,点了点。
他低低笑了声,出口的话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满满的疼宠:“小傻瓜,晚安。”
第二天一早,雁宁初迷迷糊糊醒来就觉得手指酸涩,随手一勾,手机就在边上。她略略回想了一下,突然惊慌地坐起,将脸埋在被子里,去看手机划开后的屏幕页面。
画面停在微信上和原烈的聊天栏,上面显示着视频通话结束。
雁宁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懊恼地叹了口气。她记得昨天原烈给她看的大橘晚上的蹦迪日常,也记得和原烈分享的专业趣事,就是不记得 * 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好像……她没有关掉通讯就睡了。所以是原烈关的视频吗?他是什么时候关的,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子,雁宁初通通不知道,又通通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