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24)

“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今晚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靳砚之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头,他想把文浔抱回卧室,谁知道文浔几乎是本能的就瑟缩了一下。

她说的“恶心”不是一时气急的气话。

靳砚之收回了手,垂眸看着她。小姑娘身材本来就娇小,此刻活脱脱就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在绝望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餐厅外,已经听到文浔哭声的佣人们坐立难安,有个过来小声的请示。

“先生……太太没事吧……”

靳砚之的嗓音已经哑了,他一瞬不眨的看着缩在角落的文浔。认识了她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到文浔这样情绪崩溃的样子。

除了心疼,恼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和受挫感。

让文浔哭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如果换做其他人陪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就开心起来了。

靳砚之一想到那张照片,文浔和靳丛安四目相对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怒火就恨不得烧光眼前的一切。

她为什么要在他们婚前去见靳丛安,为什么要把那样无措可怜的样子展露给别的男人看,靳砚之不允许也不能接受,自己在文浔心里不是那个顺位第一的依赖。

他不允许别的男人沾染自己的女人。

靳丛安以前笃定的说过,靳砚之无法给文浔幸福感,从前靳砚之根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现在不知怎么,这句话硬生生的从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

他会不会过于自信了……或许,他真的没办法给文浔幸福……

“你们上去,浴缸里放好热水,等太太上来休息。”

佣人“哎哎”的应了下来,靳砚之再开口:“粥凉了,再做一份。”

“好。”

文浔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她觉得喘不过气来,胃已经排空太久,而生生的拧成一团在疼着。

“文浔。”

靳砚之再次开了口,他生怕自己做什么再刺激到文浔,于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明天九点我在家门口等你。我们去领证。”

“我会在楼下等你一个小时,你也有一个晚上去思考。这是你最后反悔的机会。”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再为难你。”

“如果你考虑清楚,不管结局如何,我尊重你的决定。”

文浔没有抬头。生怕女主人体温过低似的,露西暖呼呼的身体贴着她。

过了片刻,靳砚之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餐厅。

文浔抬起了头,脸上的泪水还在静默的流着。露西呜咽了一声,凑过来,舔了舔了文浔的小脸。

文浔抱着它,亲了亲,慢慢的靠着墙站了起来。

餐厅的一角有一面仪容镜,透过镜子,她看到了自己哭肿了的眼睛和苍白的脸。那是一种被彻头彻尾抽走灵魂了般的失魂落魄。

她曾经对陶姜夸下海口,一年后自己抽身离开之时绝对不会对靳砚之有额外的留恋。现在想来,这句话无疑是一句空话。

真正剥离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残酷。对这一切,文浔没有丝毫承接的能力。

不过好在,她还是好端端的把车开回了家,她还是完整的出现在了靳砚之的面前。

人的内核可能很脆弱,但身体往往却钝的很,也许多划几刀,新旧伤口混合也不会那么疼了。

她回到了位置上,佣人新炖的粥已经端来了,她低头,一口一口喂自己喝下。

主卧安安静静的,只开了一盏壁灯,靳砚之显然又去了隔壁。文浔顿住了脚步,推开了盥洗室的门,把身体泡在了热水里。

浴缸的周围摆着的是她喜欢的鼠尾草香薰蜡烛,连泡泡浴的浴球也是她用了十几年的牌子。这些细节周到细微,文浔恍然间好似真的回到了还住在文家的那段岁月里。

那段她最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

纷繁的梦境宛如走马观花,梦境的最后定格在谢立特王子三十岁的生日宴当晚。

文浔梦到自己穿着一条月光色的长裙,在众人的掌声中,施施然的坐在钢琴面前,微微颔首,再看向黑白琴键,指尖流淌出来的音乐娓娓动人,如山涧流水。

听众们一片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文浔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文浔如此熟稔这首曲子,也钟情于在各种重要的场合弹奏它。

《勃兰登堡协奏曲》是同一个钢琴师教给文浔和靳砚之。在少年时代的很长时间内他们曾经四手联弹,在靳文家许多重要的场合表演过。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那些溢美之词恰到好处的满足了少女时代,文浔想要靳砚之捆绑一生一世的美梦。

这首曲子是特别的,是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甚至有时候,她想念靳砚之时也会无意识的弹给自己听。

在梦里,一切并不那么美好。

周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了,文浔扭头,看到谢立特王子和他的贵宾们消失了,看客们取而代之的变成了靳家的那群人。

而文浔身后的舞池中央,翩然起舞的是穿着婚纱的万津津与穿着新郎服的靳砚之。

文浔错愕的站起身来,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条月光裙支离破碎的在空气中燃成了灰烬。即便她的手已经离开了琴键,曲子依然在空中飘荡,而且越来越欢快……

人群为舞池中央热舞的新人鼓起了掌。

文浔看到靳砚之满目深情的看着万津津,在下一个章节节奏之前,他搂着她的腰肢吻住了新娘的嘴唇……

文浔想要尖叫,想要摧毁眼前的这一切,可是她发现自己被看不见的传送带扔出去很远。

万津津、靳砚之逐渐成了两个小点,这两个小点,在文浔泪眼模糊之中汇成了一个点……

文浔倏然醒在了大床上,全身冷汗淋漓。

头疼欲裂,再想睡会儿已经睡意全无。

文浔仰面再次倒下,外面天还暗着,才清晨五点。

宅子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空洞的盒子。文浔甚至分辨不出,这宅子里是否还存在其他人,露西、佣人们是否此刻真的和她分享同一个空间。

靳砚之呢……

文浔伸手搂过身边的空枕头。

靳砚之从未在这里过过夜,上面也没有他的味道。

文浔幻想着靳砚之躺在他的身边。

可笑的是,在知道了真相,在昨天对他说出了那些话以后,她依然对他的身体抱着本能的想要接近的幻想。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八点三刻。

文浔拢了拢睡衣,走到了窗边,院子正中央,停着靳砚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车头朝着铁门的方向,像是时时刻刻要开出去。

他等自己一个小时,从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佣人们似乎也觉察到了男女主人的不对劲。一个吃了早饭就坐在车里,一声不吭,不离开也不下车。另一个分明起床,在楼下逛了一下就又上楼锁了门,不知道在忙什么。

九点半,公司打来了电话,一个比一个急,被靳砚之一个个按掉。

男人的眼里无波无澜,一夜未睡,靳砚之的眼底有着淡淡青色的疲惫。

“先生,您要是等太太,要不要我们上楼去跟太太说一下。”一个佣人过来,弯腰问靳砚之。

“不用。”

靳砚之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时候,他身上那块怀表指针走动的声响格外的清晰。一秒、两秒、三秒……像极了心跳。

九点五十八,周遭还是安安静静的。靳砚之睁开了眼睛,低头苦笑了一下,准备启动引擎。

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的扫向了二楼的卧室,那里的窗帘纹丝不动。

几秒后,靳砚之认命的收回了目光。副驾驶的门一下被拉开,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文浔面无表情的坐了进来。

靳砚之:……

两人一时间谁没有说话。

文浔局促的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目光空洞的看着前面的路。

“走。”

倒计时走到了尽头,怀表发出了轻微短促的鸣叫。十点,正正好好的一个小时。

“文浔,我希望你清楚跟我离开的意义是什么。”

她化了淡妆,穿了白色素净的一件软领衬衣,外面披着和靳砚之同色的大衣。简单的盘了一下,光是这样,她的侧颜也称得上美轮美奂,清新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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