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最后一口, 调酒师熟稔地伸手过来给他添酒,沈铖拒绝了,直接把酒杯搁到吧台上, 闷着头靠在座椅上。
唐绵不喜欢威士忌的味道, 她酒量差, 最多喝点甜甜的果酒。
她喝酒不上脸, 喝醉了脸蛋还是白生生的, 只有眼神朦胧,含着醉意,不哭也不闹,就使劲缠着人给她讲故事。
有一回沈铖喝了酒亲她,唐绵扭扭捏捏的, 还小声抱怨不喜欢他喝酒。
“威士忌的味道好冲哦……”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这就不喝了?”秦沐问。
沈铖:“不喝了。”
秦沐撇撇嘴,自己也放下酒杯,“没意思,喜欢就追回来呗,多大点事……”
说完, 又是一片沉默。
秦沐习惯了,沈铖这家伙就是个行走的话题终结者,能跟他做朋友心必须得大, 从前一起在美国念商学院,他也是神神秘秘,来去匆匆,不主动结交学校里任何人。
这种高傲又不合群的人,秦沐向来懒得搭理,看在他是沈家未来继承人的面子上,秦沐才忍着耐心和他接触。
几年下来,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朋友。
沈铖这人面冷心冷,一身的傲气,但确实有实力,一人抗下铭盛这座大旗,顶着压力搞内部改革,外部扩张,圈子里没几个不服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感情都是身外物,沈铖这样冷硬的个性,为了个女人黯然神伤有点不可思议……
为了个女人?伤心?
秦沐心里好笑,这才几杯酒自己就醉了?想想也不可能。
“你们老板呢?我跟他很熟,他不是说不招漂亮的女调酒师?”秦沐吊儿郎当地跟调酒师搭讪。
穿制服的女孩子掩嘴直笑,目光却偷偷瞟着沈铖。
男人相貌英俊,线条深隽锐利,话很少,尤其在他朋友的衬托下,冷静深黑的眼眸里,情绪压抑。越是沉默的人越让人想要倾听。
“我漂亮?那你朋友从头到尾都不看我一眼。”女孩子故意说。
秦沐心里有点酸,凭什么呀,他也挺帅的,怎么每回跟沈铖在一块,女人就更关注他?
真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他没好气地扯了扯领带:“他失恋了,女朋友不理他,仙女来了也不会看一眼。”
女孩子心里有些失落,难怪呢,不过也是,长得帅又有钱,手上那块表就值一套房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沈铖斜睨秦沐一眼:“别胡说八道。”
秦沐扯扯嘴角,笑着说:“正好,美女你教教他,怎么把女朋友追回来,成功了他就把这酒吧买下来送给你。”
“简单呀,送你六字真言,哄哄哄,买买买咯。”调酒师故意开玩笑。
沈铖抬眸看她一眼,眼神有些不自在:“没用。”
她愣了下,没想到男人会接话,态度不由得认真了,“那你女朋友以前提过分手吗?”
等了几秒,这回沈铖又闷不吭声了,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一尊俊美沉默的雕像。
没办法,秦沐只有替他接话:“提没提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们女人如果经常提分手,那一般都是假性分手,耍小脾气的,要是一次都不提,突然提分手,还很坚决,那就是真的,挽回不了。”
沈铖心里一沉,面上覆上一层浅灰色阴影,喉间涌上一股晦涩。
唐绵从来不闹,这是她第一次提分手,走得无比坚决。
连他过去送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
***
岁丰山别墅。
花房里的一大片玫瑰开得娇艳,夜色下很美,在温暖适宜的环境下,还有专业花匠的照料,是深秋季节难得的一抹亮色。
唐绵喜欢玫瑰,唐眠也喜欢,可见有些事情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变。
沈铖喝了有小半瓶,还是毫无醉意,一点都没有,每个念头都无比清醒。
他洗完澡睡觉,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吵醒,是沈宅管家打来的电话。
老爷子今天晚饭后不肯吃药,又犯病了,倔着非要带老太太去遛弯儿,佣人哪敢让他出去,忙把沈霄叫了回来,正哄着。
沈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之主,沈老爷子现在的衣食住行,就连每天吃药的情况,样样都要跟他汇报。
半小时后沈铖开车到沈宅。
永宁街1号公馆,沈家的老宅,三层的独栋别墅,外墙稍微有些老旧,里面翻新过,沈霄在这里长大。
沈铖把车停在门前,佣人赶过来打开车门,他跨着长腿下车,进门前,抬头,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
二十岁那年,他被沈家找回来,第一次踏入这扇冰冷高耸的铁门。
父母和奶奶当时都已经不在了,爷爷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他说话。
老人浓眉大眼的,面相有些严肃,虽然两鬓霜白,但一开口就声如洪钟,他问了很多沈铖这些年来的经历,言辞中态度欣赏,让他继续读商学院,以后沈家的担子都要交给他来扛。
当时的管家还是陈伯,和气尊敬地亲自给沈铖端茶,爷爷的态度也很重视——
重视到有些谨慎,面面俱到,还是让沈铖觉得差了点什么。
不久后,沈霄被爷爷打电话叫回来,他穿着卫衣球鞋,进门就随手把车钥匙扔玄关上,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面对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满不在乎的嬉皮笑脸。
爷爷一拍茶几,沈霄立刻装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撒娇要爷爷注意血压。
几乎化身咆哮帝的老头子轻轻松松被顺毛,沈霄的状态游刃有余,大大方方的管沈铖叫大哥,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率认真,一点不担心他的出现,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这就是他亲弟弟,和他分开养育二十年,沈霄成长得很好。
他养尊处优的长大,无忧无虑的富家子,有几分无伤大雅的淘气,气质正直,没有沾染上圈子里那些富家子的不良习气,享乐主义者,活得自由且自我。
就在那一刻,沈铖从透明的落地窗上看到自己,坐姿端正拘谨,一丝不苟,他忽然意识到哪里违和。
是他自己。
“先生。”陈叔忙迎上来,他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沈铖,沈老董事长以后意识越发糊涂,这个家里谁做事不都得看沈铖的意思?
“爷爷现在怎么样?”沈铖脱下西装,随手交给一名佣人。
“好多了,小少爷一回来就给劝好了,刚吃完药,正躺着,小少爷在哄他睡觉。”
“我去看看。”沈铖抬步上二楼。
在楼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陈伯:“唐绵不在这儿吧?”
陈伯看他一眼:“唐小姐没来,小少爷一个人回来的。”
“嗯。”沈铖的表情松快了些,嘴唇不再紧紧抿成一条线。
老爷子的卧室在二楼左边最后一间,沈霄正从房里出来,低着头,飞快在手机上打字,沈铖不经意看了眼。
看到唐绵的名字。
沈霄看见是他,迅速锁上屏幕,若无其事道:“爷爷睡了,都别进去了。”
已经是凌晨时分,沈霄怕半夜老爷子又闹,干脆就住在老宅,沈铖也住下,兄弟俩房间相邻。
沈铖又洗了遍澡,肩上搭着条毛巾,走到沈霄房门前。
房门开了条小缝,沈霄这人向来这样,冬天睡觉都不爱关门窗,觉得闷。
“姐姐你真要去美国?太仓促了吧……”
沈铖搭在房门上的手忽然握紧。唐绵要去美国?去干什么?
紧跟着,又听见沈霄不高兴地说:“你是为了躲我哥吗?就算是,也不必跑那么远啊……他再找你你报警好了。”
沈铖:“……”
他收回手,犹豫了下,没继续往下听,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他也听不到任何想听的东西。
沈霄打着电话,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关门声,他下意识看了眼房门口,没人。
是楼下吧……
“跟他无关,我跟沈铖已经说清楚了,这次只是去见个朋友。”唐绵坐在电脑前,手机调成外音,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沈铖已经让助理把身份证和护照送还给她,他们之间不再有瓜葛。
好事一桩接一桩,唐绵昨天查看钢琴大赛官网,看到今年组委会成员的照片资料,有个男人长得特别眼熟。
他叫周森,和唐绵在珠宝展上见过,她还记得他要结婚了,那天是去给未婚妻买求婚戒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