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喜欢我(12)
以往在一起时,每一次拥抱,她也是如此。
太久了。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时,是什么时候了。
池砚慢慢收紧手臂,却仍旧克制着自己的力道。
似乎是这个姿势不太好受,祁许迟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身体无意识地往后靠,像是在挣扎,然而力气却丝毫没有威慑力,似猫爪子一般。
感觉到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池砚松了力道,
她的手有些凉,轻轻地搭在脖颈上,身体也贴在他身上,整个人软得不像话。
怀里的人神色淡,丝毫看不出酒醉之意。
只是眼神却是没有聚焦的,若不仔细辨认,倒也真能让她骗过去。
也是。
她若是没醉,也不可能这样乖乖在他怀里了。
“池砚。”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忽然带着些微哑意,赖在他怀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不开心。”
池砚大约也清楚这片刻有多来之不易,便低声哄道,“怎么不开心?”
怀里的人却忽然没说话了,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墙上挂钟的指针规矩均匀地旋转着,声音像是忽然放大了,时间也似乎慢了下来。
片刻沉默后,池砚松开她,垂眸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即使是喝醉了,也本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池砚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其实并不喜欢压抑自己的情绪。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
刚在一起时,祁许迟不知在哪里看中了一把琴,那琴是老琴,被一位老艺术家收在家里,是有定期保养,只是许久未曾被人演奏过,硬要比起来,也未必比新琴好。
祁许迟花费了好些时间和手段,然而老艺术家却怎么也不肯出手。
祁许迟为了那琴,价开到了天价,早已过了琴的价值。
却还是无法。
后来池砚去接她,正碰见她在拉小提琴,琴正是她看中许久的那一把。
倒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磨得老艺术家竟愿意把这宝贝都出给她。
祁许迟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是十分有执念的,几乎是怀揣着难以想象的热情和耐心。
但她似乎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并不是有热情和耐心的人。
她喜欢那琴,不曾用过时,无非是外观漂亮。
琴是老琴,中途自然也经过别人的手,若是不知道,祁许迟也不会介意。
然而偏偏又让她知道,这琴经手过一个祁许迟为数不多讨厌的人。
用了这么多心思时间甚至金钱,只是因为这一颗眼中的沙粒,就再也不肯碰那琴了。
后来池砚问起时,祁许迟神色漫不经心,语气平淡到了冷漠的程度,“不喜欢了,就不想用了。”
喜欢的时候,一切都可以为其让道。
不想喜欢时。
就不喜欢了。
那时池砚还年轻,她说不喜欢,他也以为她不喜欢了。
“我一点也不开心。”
祁许迟使不出什么力气,半靠着他,大约因为醉了,说的话也毫无逻辑。
“好疼。”
池砚轻轻皱了下眉,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检查着她的身体,动作极为温柔,“哪里疼?”
“池砚。”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池砚停下动作,“嗯?”
她的目光是看着池砚的方向,眼神却并没有聚焦。
许久之后。
“别喜欢我。”
她说。
偌大的休息室里蓦然沉寂,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鞋跟踩在大理石上的清脆声响。
一声一声。
几秒后,房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打扰了,里面有人吗?”
洛霖问完,停顿片刻,等着里面的回应。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叹了口气,声音小了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人不小了,还没崽崽懂事。”
就刚刚一个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从一楼一直找到这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祁许迟。
洛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她只知道祁许迟酒品好,醉了也不会闹,现在却是第一次痛恨祁许迟就连喝醉后也理智得像是没醉一般。
连自己都未必能辨认她醉没醉,更不用指望那些人了。
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自责内疚慢慢转变成了恼羞成怒,不到半分钟,这种情绪又化为了忧心。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池砚低下头,怀里的女人依旧勾着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过。
傍晚九点半,洛述在大厅送客。
老熟人们打着趣,语气调侃,“真不留我们啊,我们就是工具人呗,解闷首选。”
洛述任他们调戏了一会儿,送得也差不多了。
他正要关门,回头一看,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旋转透明楼梯上,池砚的身影很难忽视。
洛述挑起眉,视线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女人,啧了一声,唇角翘起,懒懒道,“情趣?”
怕她站不稳,池砚几乎是拖着她走的,也懒得去搭理洛述的挪揄。
然而怀里的人却似乎不想这样任人打趣。
祁许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淡淡扫了洛述一眼,丝毫不像是醉了,语气倒是正经,“你——”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洛述毫无防备地看了过来,等待着祁许迟的下文。
而后,听到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嫉妒?”
洛述唇角的笑容消失:“……”
“慢走不送。”
洛述面无表情地开口,也没去看祁许迟几乎完全靠在池砚身上。
两人前脚刚走,洛霖就从五楼下来了。
整个房子都找遍了,她也没找到人,一边下楼梯一边叹着气,视线一瞥,瞧见门口的洛述,死马当活马医地问道,“哥,你看没看见迟迟啊?”
洛述:“刚走,怎么?”
“刚走?”洛霖蹭蹭蹭跑下楼梯,高跟鞋在地板上的声响难以忽视,“她一个人的?”
洛述刚要开口,却忽然顿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正事干的不多,欺负妹妹的事却是从小干到大的,几乎成了习惯,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好时机,“你想知道?”
“容易,求我。”
“……”
被哥哥欺负过的情景历历在目,洛霖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和祁许迟的塑料友情。
她冷笑一声,翻了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求你?你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洛述欣赏了一会儿妹妹嫌弃的表情,笑得十分找死,随后施舍似的吐出两个字,“反弹。”
“……”
洛霖被他的低级趣味哽了一下,半晌,才用自己贫瘠的骂人词汇说道,“你是弱.智吗?”
两人这么一番纠缠,洛霖也就忘记了问他祁许迟的事情,等到回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晚上十点整。
池砚单手扶着祁许迟,忍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空出一只手来开门。
“池砚。”
她像是喊上瘾了,时不时就要喊一遍他的名字,喝醉的人做的事总不能太寻求逻辑。
“嗯?”
池砚耐着性子应她,关上房门。
怀里的人忽然低着声音,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失落,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好疼。”
疼?
池砚垂下眼睫,她说话时神色平静,眼里却是湿润的。
这是她第二次说疼,再用喝醉来当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然而池砚连哄带骗了一番,却什么也没问出。
他注意分寸地检查了一遍,也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伤口。
如果不是身体上的疼,那就只有心理上的了。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大灯,昏暗光线下的沉默更像是某种审视。
夜风吹动着帘布轻轻晃动,响起些微声响。
“对不起。”
池砚忽然开了口,没来由的道歉在此刻显得突兀而不合时宜。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手臂一寸一寸地收紧。
所有顾虑与伪装都在她的醉意里烟消云散了。
年轻时候的不理解成了后来异国他乡时说不尽的遗憾。
如今她就在眼前,那些持续了许久的遗憾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情绪在发酵,对她的奢望变得越发强烈。
“不要对不起。”
祁许迟毫无察觉,她慢慢地凑近了些,靠在他的耳侧,唇贴了过去,用很低的声音重复着,“我不要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