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100)
阿澪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苍穹之口的遭遇,再次浮现眼前,教她恐惧得无以复加,有那么一瞬,差点不顾一切试图再次脱逃。
文士提着手中茶壷,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空杯,替自己倒了杯茶,道:
「姓宋的,不过只是个人,是人终究会死,就是他真能凭着那点雕虫小技保妳不伤,他若死,妳还得费事再去找下一个茅山道士,可我就不一样了,妳若与我一起,就是再过千年,也不需再担心害怕,就如当年夜影庇佑于妳那般。」
她看着眼前这人,想起先前他收藏在衣袖里的东西,恍然过来。
「你想要我用闇之书帮你转化成圣亚克沙?」她冷声道:「你忘了之前那些尝试的人有什么下场?」
「我当然记得。」他瞳眸收缩成一线,扬眉道:「但那是因为他们太蠢,没有搞懂闇之书其中真义。再者,我从来就不想当圣亚克沙,我想要的,是练成天人。」
她一愣:「天人?」
「天人,神人,真人,妳想怎称呼都行。」说着,他倾身凑上前,不自禁深深的吸了口气,嗅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直视着她的眼,哑声道:「妳只需在每回满月时,让我尝一尝妳的血,我保证,妳甚至不会感到丁点疼痛。」
她忍着想后退的冲动,这家伙不臭,她完全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腥味,但这人从以前就让她害怕,在供奉地所有的妖魔中,她最畏惧的,一直不是那百般嚣张的赤尾、青角,甚至不是大人,是这个一直以来,静静的待在一旁,宛如大人影子般,出谋划策的家伙。
阿澪看着他,问:「你能忍得住不吃我?」
「我从以前,就比较喜欢文明一点的方式。」他手握那杯热茶,递到她面前,道:「再者,妳伤越重,就得花更多时间复原,神之血就没那般浓郁,妳若无伤,就这样一杯精华,便已足够。」
她心下一悚,更惊。
这人向来就是苍穹之口那一群之中,最冷静,也最聪明的一个。
可她没想到,他竟对她的情况,这般清楚。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他在供奉地,就常去苍穹之口观察她,因为深受供奉地大人的信任,他是少数能在平时,走进苍穹之口查看她的妖怪之一。
「闇之书已在我手,妳若助我更上层楼,练成天人,我定不会亏待于妳。」他朝她再次倾身,黑眼底又浮现青绿的光芒,低语哄着:「届时,妳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妳。」
这话,多耳熟。
千百年来,她也是这般诱哄人们。
阿滗在心中冷哼,却在下一瞬间,听见他张嘴,微笑开口。
「甚至是,夜蝶舞,还有—那个人。」
听闻此言,她心一停,眼角微抽。
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文士眼中闪过一丝狡狯与得意,他朝楼上厢房点了下头,道:「妳可以选择跟着这无用的人类,继续担心受怕,不知何时会教青角、赤尾那些贪婪愚蠢的蠢才找着吞吃分食,或者妳也可以选择跟了我,为妳自己报仇雪恨。」
她黑瞳一暗,只问。
「你知道蝶舞和那家伙人在哪里?」
「当然。」他眼也不眨的说。
闻言,阿澪扬起了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下一剎,她现了原形,黑色的衣裙裹着她雪白的身。
刻骨的恨意在她闇黑的眼中翻腾,由她为中心,朝外辐射扩散开来。
蓝衣文士看着她,心下都不由得一悚,只觉她身上的黑裙,看来如血欲滴。
她看着他,笑着,朝他伸出了白皙无瑕的小手,轻启红唇,开口允诺。
「好,我跟你走。」
暗夜,很静。
大厅里,已空。
一刻钟又一刻钟过去,悦来客栈柜台后方,有个黑色的人影,慢慢从漆黑的暗影里浮现。
因为他实在太黑了,若此刻这厅里有人,怕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黑色的人影不是别人,是那向来很安静的崖一奴阿布。
阿布跨出画在地上的隐身法阵,走出柜台,悄无声息的上了楼梯,穿过走廊,来到特等上房,敲了敲门。
「进来。」
门外,比暗夜还黑的阿布听了,方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很暗,只有窗边那儿,有着些微从窗外透进的星光,而那出声的男人,此刻就坐在那窗边榻上。
阿布走上前去,停在窗边榻前,只见那男人衣衫不整,袒露着大半胸膛,乌黑的长发垂地,朝外看着天上的星辰。
「人走了?」男人没有回首,只继续看那满天星斗,开口问。
「走了。」
「说了些什么?」
在人前讲话丁点不流畅的阿布,把自个儿方才听到的事,万般顺溜的全部背诵了一遍。
过程中,无论是声音和语气都模仿得维妙维肖,宛如真人原音重现,就好像阿澪和那文士就在这房间里,重新上演一回那般。
从头到尾,榻上那美如天仙的男人都没有打断他。
只有在听到最后,阿澪开口答应要同那文士走时,阿布才看见那男人搁在膝上的大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将所有对话,一字不漏、万般流利的复述过一遍之后,便没再开口,只是安静的杵在男人身后。
男人沉默着,半晌,方问。
「闇之书真在他手上?」
「我没看见。」阿布看着男人,老实回答:「可能有,可能没有。」
听闻此言,他把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交代。
「此人工于心计,为保消息不致走漏,必会派人前来赶尽杀绝,你带孙掌柜和伙计们先撤到湖上去。」
阿布微一颔首,却没立刻走开,他迟疑了一下,方道。
「她是自愿同他走的。」
男人闻言,黑阵不恼、不气,只瞧着他,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知她为何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能呼救,却不曾喊过一次吗?」
阿布闻言,一愣。
「说她是自愿,也是没错。」男人扯着嘴角,眼里透着难以掩藏的怜惜:「或许她真是为报仇雪恨,甚至为重新取回闇之书吧。若然如此,出声喊了咱们,不是更好吗?她能读心,会惑人,操纵咱们下去送死,无论要打要逃,都比同那大妖周旋更安全。那妖,可是当年困过她、吃过她,将她开膛剖腹拿来献祭的,她不信人,更不信妖啊。换做是你,会同随时把你生吞活剥的妖怪走人吗?」
阿布浑身一震,哑声开口:「不,我不会。」
「识人如你,与她相处一年多,你我之间,尚须把话说到这份上,你想想这些年,她该是如何过的,就是入了魔,也是理所当然。」
男人说着,又笑,笑得更苦了。
「可她没有啊。」
瞧着他,男人眼中不舍更甚。
「她不喊,不为别的,不是为了她自己啊。」
阿布震慑的看着他,哑然无言。
「我知你不曾见过她这般,听她说了那些话,方会如此想。阿澪看似冷情,可她心是好的,只是为求自保,不敢教人知道。若然妖怪晓得她在乎什么,念着什么,他们必也会以此来对付她,所以她方会如此。」
阿布清楚知道,被人拿心头肉做要挟,是什么样的感觉。
若是他,一样会装作什么也不在乎吧。
只是方才,那巫女说的话,加上最后露出的笑,散发出来的黑暗杀意,实在是太吓人。
她眼中透出的冷酷和恨意,教人胆寒。
就是他,也在瞬间寒毛直竖。
这方教他心生了疑虑。
「是我想多了。」他深吸口气,朝男人再次颔首:「我这就去将客栈的人撤走。」
说着,他转身欲走出门,又听男人开口。
「阿布。」
他停下脚步,回头朝男人看去,只见那人瞧着他,吩咐着。
「那些蛩蠊也不是自愿的,若有漏网之鱼,别杀了,困住即可。」
「知道。」阿布点头,回头走出了门口。
男人这才再次回头,望向窗外那有星无月的夜。
因为无月,满天的星斗,更显明亮。
点点的星子,汇聚成星河,从天顶一路延伸到天地交会之处,多得像是将手伸出窗外,就能捞回一把那般。
他凝视着那闪闪发亮的夜空,然后找到了他想看的。
在那横跨夜空的星河下,有一几不可见的黑点,在极高之处,往东北方移动,若不仔细看,就会错失其存在。